朝武待要挥拳向张越脸上招呼的时候,一个大人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并连带着给他拽了起来,另一个大人又俯身拉起了张越。
“这不是道北老张家的朝武么,咋回事这是?”
“你爸还在矿上,一会就下来了”
“张越这混小子又欺负人”
“算了,没啥事都各回各家,小孩子打打闹闹的真不省心”
“……”
张越起身也不说话,一瘸一拐的走了,留下一群大人和朝武,朝武拿起书,书的封皮也不知道哪去了,朝武再仔细看时,何止封皮,好几页子纸在撕扯的时候都烂了。朝武有些伤心,这时突然感到了全身酸痛,还有左手传来的零星刺痛。
这种感觉现在明显了,一点都不奇怪,就是人类最原始的一种弱肉强食的心态,一种对暴力似懂非懂的追求。
六十年代末期,地处西北依矿山而建的甘铜镇如同其他远离繁华的边陲城市一样,还没有从饥荒的阴影中走出来,贫瘠的黄土地缺少水汽的温润,洒在地理的种子犹如被母亲遗弃在荒野的孩子,没多少能存活下来。粮食多半是靠数百公里外的省城运抵,挨家挨户只有到过年的时候才能稍微分到点荤腥和白面。
晚上睡觉的时候,朝武怎么也睡不着,家里现在的日子虽然不至于挨饿,但是也不是顿顿白面,白面这种东西,一般也是留给家里老人或者病人的,要拿谈何容易。可是心里又痒痒,总觉得学了厉害的武功后,虽不去欺负别人,但再也不用担心被人欺负了。
朝武也不怀疑那个怪人是否是个骗子,总觉得他就像故事里那种隐藏的很好的绝世高人一样,更何况怪人从来不和人说话,除了今天突然对自己发问,这让朝武更加心痒难搔。他打算告诉母亲,但他又想,故事里好像没有俩人约定的事情还要有第三个人参与的,而且就算母亲知道,也定不会答应,说不定还会被骂。
小小的朝武第一次睡不着,已经下定了决心去学功夫,问题在于白面怎么到手,这可愁坏了朝武,“要肯定是要不来了,只能偷偷拿一点,但偷可不是大丈夫做的事,妈妈说做人手一定要贵重,绝对不能乱拿人家东西,这可怎么办。对了,记得有什么舍小为大这一说,听爸爸给弟弟讲过,好像叫什么大行不顾细谨……我这只是自己暂时做不了大丈夫,可我学成功夫,路见不平,惩强除恶,为天下去除奸邪,不可不为大丈夫啊!”
突然朝武感到一种释然,感觉自己的决定其实是一种忍辱负重,觉得要不把白面偷去给“师父”,自己学不成武功,这才是最不丈夫的。
这番计较已定,朝武便起身望向父母和弟弟,看他们已经熟睡便蹑手蹑脚的下地,取得一件衣服批到身上,悄悄的出了卧室门,来到大厅,说是大厅(其实和所谓的卧室是同一间屋子,只不过用土坯和板子筑墙将床与桌子隔开了而已),轻轻的拨开门闩,又怕门发出咯吱声,他便推个小缝就钻了出去,直奔左首的厨房(所谓厨房也不过是用破板子把炉子、煤、锅这些东西围起来的地方,因为家里太小了,只有冬天才把炉子搬回屋,既能烧火做饭,又能取暖)。
刚奔出两步,就听到身后有人叫他,“小的就找地儿解决,犯不着走远。”
朝武听完脑袋里轰的一声,呆呆的停住,这一声是从父亲的嘴里传出来的,声音不大,可传到朝武耳朵里却非常清晰。
“我……我……”朝武一时混乱,什么也说不出来,要不是做贼心虚,也不至于这样。
“晚上有风,上完赶紧回来。”父亲说话斩钉截铁,声音虽然很小,但还是清清楚楚的传到了朝武的耳朵里。
朝武点了点头,回过头来看时,父亲早已进屋,大门什么时候关上也不知道,他想到今晚无论如何是拿不到了,只能等明天父亲去矿上上班的时候再行计较,只好故意尿了泡尿,悻悻的回到了床上,刚躺下便听到砰的一声,似乎是什么细小的东西打到了墙上,然后瞬间感觉脖子根那被什么东西点了一下,当即睡去,再睁开眼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糟糕,也不知道是几点了。”朝武猛然一起身,来到大厅发现没人,看到桌上有个罩子,打开里面有一块发糕,随即明白母亲带朝文出去了,至于她们干什么去了现在的朝武已没心寻思了。手里拿起发糕一边吃着一边窜进了厨房,“真是天助我也!”朝武兴奋的一脚踹开所谓的厨房门,眼睛扫了一遍,发现除了炉子、炊具和及其可怜的一点煤渣子,在没啥了。
“咦?白面呢?我记得清清楚楚,家里有白面啊!”
朝武有些惊慌失措,但随即一想,自己真笨,这么珍贵的东西怎么可能放到这种谁都能进的地方呢,当即又奔回卧室,本来就没甚家具,所以没费工夫就在墙根的一个框子里面发现了白面,用手一掂,也不过五斤上下,旁边还有几斤地瓜面,几本书几个信封,朝武也不去管它,只管另寻了个结实的口袋往里开始装白面,约莫2斤有余便停手,又把洒出来的白面一点点的刮起来,放回原袋子。
满心欢喜的朝武拿着袋子就跑了出去,一直到了怪人住的棚子面前,像模像样的对着里面说到:“先生可在?”
只听里面一声咳嗽,“进来吧。”
朝武听罢便拨开门帘进去,一抬头发现这个几平的小棚子里几乎没有什么东西,连床也没有,只有一个破桌子和一条长板凳,角落里还放着一些破铜烂铁,怪人盘腿坐在棚子的一角。在朝武眼里,这怪人似乎是刚练完什么绝世武功,就差头顶冒白烟了。
“师傅在上,受弟子一拜。”朝武把面袋子从衣服里拿出来双手呈上。
“就站那,把东西对准我仍过来,使劲扔。”怪人闭着眼睛说道。
朝武心想,仍就扔,干嘛使劲?我连这一米多也仍不动么?我要是使全力,砸到你脸上也不太好。于是提起袋子,略有踌躇。
怪人闭着眼睛又说到:“你既然有心拜我为师,那么从现在开始,我说什么你只管做就行,如果感到难以从命,那么你拿着袋子就请回吧。”
朝武一听便下定了决心:“好,我扔了,您小心了!”
可毕竟朝武还是有些犹豫,手上只掷出了七成力,但是一米多的距离去掉手臂的长度也没剩多少,而且怪人还是闭着眼睛,朝武看着飞向怪人脸庞的面袋子心想坏了。
就在朝武眉宇搅成一团的时候,怪人刷的抬起小臂,伸出手,用食指点向了迎面而来的面袋,随后又借势弯手让面袋停在了食指上,只刹那间功夫。
朝武由惊慌变得惊恐再到现在的惊奇,眼睛睁大了看着这个始终闭着眼睛的怪人,长大了嘴,一时忘了所有。
“这面是你管大人要的?”怪人眼睛还没有睁开,只见他食指移动,面袋稳稳的飞到了桌子上。
“不……不是……我自己拿的。”小小的朝武突然想起自己偷面的经过,一时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怪人犹豫了一下啊,自言自语地说了一阵,突然哼了一声,说道:“自己拿的?不问自取视为贼,你这便是偷的吧?拿什么拿?偷又怎地了?大丈夫做事,管他烧杀抢掠,杀人放火,做便做了,你有种便来杀我就是了,道德是文人骚客无能的自白,法律是弱者自制的保护伞,毕竟世上强者只有一二!”
这番话朝武听的是目瞪口呆,回想起往日母亲的教诲,都是些叫人从善的事,事情从来都是有能做和不能做之分,不管是道德标准还是法律约束,朝武似乎从来没有怀疑过,今天听完怪人的话,突然有种奇怪的冲动,身体里的血液在莫名地沸腾。
朝武慢慢仰起头,对着怪人大声说道:“这面就是我朝武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