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蓓贝从公交车上下来,再一次经过了自家小区外的“一站爱”甜品店,这家店不知道什么时候新开的,可能因为价格偏高,客人依旧稀少。
不知是同情心泛滥还是小舌头痒了,金蓓贝在门外踌躇了几分钟,还是忍不住走了进去。
店里的装修与A市的几家连锁店大同小异,乍看真有点恍如隔世的感觉。金蓓贝选了一个较为偏僻的酒吧台,点了自己念想很久的黑森林蛋糕和贡茶奶盖。
东西上来的很快,金蓓贝都替老板担心,这个大牌子怎么在F市存活下来,当时又是怎么通过人口和经济考核的。
金蓓贝用叉子斜切下侧角,放入嘴中细细品尝,SchwarzwaelderKirschorte,带有樱桃的酸和奶油的甜,回味下来就是巧克力的苦和樱桃酒的醇香,真是久违了的味道。什么今天太奢侈!回家要挨骂!早已抛之脑后,满脑子只想把它全部吃掉。
吃完蛋糕,金蓓贝又快速把贡茶奶盖消灭了,换做以前的她,不说为了保持身材,也肯定嫌腻了。而如今,哼,她不自觉的歪了下嘴角,好似对自己的嘲讽。
意犹未尽的吃完,提包出门,金蓓贝看到门口的促销篮里有泡芙,想着反正也花了大半天的工资,干脆全花了,之后肯定一个月也不来了!
转回收银台,因为消费满百,收银员问她是否要办积分卡。
金蓓贝反问,“A市的卡可以用吗?”
收银员很抱歉的说不可以。
金蓓贝想着以后反正也不来奢侈了,就说不需要了。
这时门口进来了一个头戴鸭舌帽,身穿员工制服的女孩。
女孩似乎先注意到了金蓓贝,“老板不是说了先输老卡信息的吗?”
之前那个收银员很抱歉地吐了吐舌头,“不好意思忘记了,您先把积分卡给我。”
金蓓贝一脸莫名其妙,但还是拿出了积分卡。
后来进门的女孩拿下了鸭舌帽,一束马尾辫被放了下来,前微微冒汗,沾有几缕被风吹乱的刘海。
金蓓贝觉得有点熟悉,但还是想不起来。
“不好意思,电脑里有您的信息,我直接帮您积分了!”
“啊?我没在你们这消费过,也没办过卡啊?”
“是这样的,我们老板交代过,以电脑系统为准。”
“哦。”有好事还会拒绝吗?
金蓓贝老觉得鸭舌帽女孩盯着她看,疑惑地回盯过去,女孩终究开了口,“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你!好熟悉啊!”
金蓓贝笑笑。
似乎对方还没有放弃,“对了!就是跟周叔叔家的两姐妹好像!特别是周小娟!”
金蓓贝点了点头,“周小娟是我小妹。”
“咦,你不是姓金吗?啊!我前一阵还听我妈说,周叔叔送。。。。。。唔。。。。的二女儿回来了,原来是你!周林娟!我是方绮蕾啊!我们都快20年没见了吧!”
“。。。。。。。。”
金蓓贝拎着泡芙走进自己小区,心里真不是个滋味,现在总算想起来她是谁了!
她们还真的是20年没见了!要不是方绮蕾先开口,她早就忘了那个曾经一起玩一起闹的“好”姐妹了!更多的是,那个好了很久的伤疤又被自己回忆起来了!
爬上三楼,金蓓贝敲了好久的门,没人来开。一想是啊,父亲腿断了,不能开,母亲肝脏做了微创手术,也要卧床休养。
自己这个不带钥匙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
金蓓贝放下手中的东西,也不管地上脏不脏,直接坐在了楼梯口。
突然一声“啪嗒”,金蓓贝回过头,门开了,林芳弓着身子,扶着门框,唤她进门。
金蓓贝立马拿起东西,扶她回了房间。
“怎么起床了,我等小妹就行。”
“那个死丫头又去哪里野了!最近每天晚上都回的很晚!”林芳有点生气,这个现象已经持续一周了。
“小孩子么,让她去玩,反正我回来晚也没事。对了,你跟爸都吃了吗?”
“哼!你也知道问我们吃没吃!我们都快饿死了!一个个都不回家!还是大儿好啊!可惜嫁走了!”周伟的声音从另一个房间飘出。
“别管你爸,我们都吃完了!”
“要不我还是回来烧了一起吃吧,这样你也省点力。”
“不用,你上班累,现在还要兼职。那家是不是包吃的?那就不用回来了,还省钱。”
“哦。”金蓓贝低低应了声,从包里掏出三千,“喏,这是兼职拿的钱。”
“你这孩子,赶紧自己存着,还给我们钱干吗!”林芳推辞道。
“不是还欠了很多医药费,弟弟大学也要用。收着吧。这个泡芙给小妹吃的,我放冰箱了,省的她抱怨什么都吃不起。”
“又花了不少钱吧,她也就小孩子,嘴上喊着。”
林芳的眼眶有点红,推辞了两下,还是把钱收进了口袋。
没过多久,主卧室传出周伟的声音。
“怎么才这点钱!好歹也是F市顶级的公司!怎么就这点工资!”
“你小声点,这是孩子打零工挣得!你嘴巴能不能不要这么轻!看看你自己,一个大老爷们还躺在床上!”
“哼,我刚听见了!她买了什么好东西放冰箱了,又是给那赔钱货吃,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老子了!”
“你要死了啊!腿断了,心也黑了!你看看你自己现在每天吃的谁的菜!”
“。。。。”
金蓓贝把客卧的房门轻轻掩上,有些话,耳不听为静。
她甚至不知道事情为何会发展成这样。
这么多年,她一直都不想承认,那么好,那么善良,那么优秀的金数和张雅只是自己的养父母!而现在的,这么差,这么势利,这么没文化的周伟和林芳才是自己的亲生父母!
金蓓贝的身体靠着房门,慢慢的滑了下来,自己来F市一年多了,在这个有着六年童年的家乡,她没有任何的亲切感,只有很累,不是一般的累。当年突然得知林芳生病了,还是在最严重的肝上,自己的婚姻又出了问题。养父母说,要不你先回去吧,散散心也好。
一路上她想着以何种心态来面对多年未见的亲人,等见到了才发现并不亲近,更多的是愧疚和茫然。但好歹还是有血缘关系的,看着亲妈脸上的皱纹,满头的白发,金蓓贝的心一下子又酸了起来。
后来检查下来,得知林芳的肝上有个血管瘤,足足十三公分,也不知是良性还是恶性。她陪着父母选医院,找医生,决定手术方法,手头存的钱差不多都花光了,他们到底都没问一声。CT照下来,是良性的血管瘤,金蓓贝一个人躲被子里哭了一晚上,有释然,有解脱。
唯一会做事的大姐早已嫁人,有自己的家庭,不可能每天都在娘家。弟弟还在上大学,而小妹是个典型的混社会,工作换得勤,经常找不到人。
金蓓贝想着总要有收入吧,于是就在F市的琴行教小孩子学琴,周末可能忙一点,平时都是等孩子放了学才上课,白天可以做饭照顾老人。
该死的是,就在林芳动完手术的时候,周伟突然摔断了腿。
所有的事情一下子全压在了金蓓贝的肩上,接下来的半年,金蓓贝忙的连自己都不认识了。
从A市回来折腾了将近一年,现在算刚刚稳定,但还有还不完的债。
隔天吃早饭的时候,金蓓贝酝酿了许久,“妈,有个事想跟您商量一下。”
“啥事?”
“我想。。。搬出去住了,你知道现在找的这个工作,离家太远了,我准备在公司附近找个便宜点的房子。”
“这样啊,可是你们公司在市中心,租金肯定不便宜啊!”林芳皱眉。
“就是!有这钱还不如回来孝敬我们!”周伟拄着拐杖从房里走出来。
“就是坐公交不方便,怕万一迟到没了全勤奖。如果两次的话,一年的全勤也没了!”
林芳刚想说什么,金蓓贝立马接着说道,“因为我看爸也可以下地,平时按时复健就行。”
“你爸休养了半年了,伤筋动骨一百天,可以了。那你以后还回来吗?”林芳心里还是有点担心女儿一个人住外面。
“我周末不去兼职就会回来的,给你们补点菜,烧烧饭。”
周伟放下拐杖,坐在餐桌边,金蓓贝偷偷看过去,周伟的脸色似乎不太好。
“妈,你平时不要干重活,房子我尽量找便宜的,钱我还是照样给你们。”
“市中心开销不少,家里的债这大半年也还的差不多了,钱你就不要给我们了,自己照顾好自己。”
周伟一听这话,马上翻脸了,“我脚断了,不好干活了!你也不能做小工了!家里收入怎么办!丰毅还在上大学!你说她这个做二姐的应该怎么办!”
“钱钱钱!你眼里只有钱!孩子好不容易回来了!这一年福没有享到,吃了多少苦!”
“要享福可以啊!回去啊!来我这破地方干嘛!那个有钱的妈不要,不是还有个有钱的老公吗!”周伟用拐杖连敲了好几下地砖。
林芳斜了一眼过去,上前拧了他几下。
周伟看到金蓓贝脸色有些苍白,也住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