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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序章:眺望者

那是很久以前了,谁知道她现在是否还在那里。也许还在吧,但我更希望她等到了要等的人。

2001年。

寒风夹杂着沙粒呼啸而过。整个岛屿上的树木都被吹的向下倾斜,折断的树枝树叶四处散落,这个岛快要被吹翻了。

舒宇蜷缩在树叶小屋里,像个襁褓中的婴儿。小屋后的树在风中“吱呀吱呀”的摇晃,外面雷声大作,风好像要把这个小屋子撕裂,气温还是这么低。他尽可能的将身体都缩进这个脆弱的小屋子里,尽管身上盖着厚厚的棕榈叶,但他还是忍不住瑟瑟发抖。寒风就像一个走丢的孩子,在黑夜里钻来钻去,大声哭号。

一块黑色的木板放在他身旁,上面满是刻痕。

他有些神志不清了,又发烧又口渴,身边那个精巧的绿色水壶早已空空如也。身体像是石化了,完全动不了。他用力摸了摸腰间的那把小刀,坚硬的质感让他稍微安心了些。

黑夜很快降临,同时降下的还有密密麻麻的雨声,黑暗中隐约有雨滴到他脸上。那雷声像是在谴责谁,闪电一次又一次的照亮地面,像是在寻找罪人。明明离得很远,却好像下一秒钟就会打到自己身上。他忽然有种感觉,自己今天可能会死在这里。这样想着,他提起刀在满是刻痕的木板上又划了一道。

流落荒岛的第三十二天。

暴风雨交加的夜晚,他又梦到了触礁的那个晚上,身上依然穿着船长的制服,在船舱里和船员大声庆祝,然后轮船沉没了。他在黑暗中抓住一块浮木,飘到了这个小岛上。无论他怎么呼喊都没人答应。

他经常忘记今天是星期几,好像一切都发生在昨天。有时他会觉得木板上面的刻痕是被自己一天内刻出来的。

再次醒来时,屋外的阳光有些刺眼,他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睁开眼睛。经历了一晚的狂风,这个岛终于恢复了平静。脆弱的小屋总是被恶劣天气破坏,这一次在暴雨中则被掀掉了半个屋顶。背后的那颗大树被风吹断了,一根手腕粗的树枝斜插在他身旁。

他不可思议的退烧了,但一想到昨晚喉咙快要被榨干的那种感觉,他却突然想喝水。这时,他发现自己身边放着灌满的水壶和一条烤好的鱼。

舒宇很快反应过来,这里有人,就拖着扭伤的腿一瘸一拐的走出小屋。顺着太阳落下的方向,他看到一个白色的身影站在沙滩边。

远处,身穿白色裙子的小女孩站在海边,眺望远方,海水不断没过她光着的小脚。她大概十岁,齐腰的淡黄色长发在风中摇曳。她面朝火红的夕阳,整个人好像都要融入进去,又好像是从太阳里降临的。那可能是岛上的居民,也许是来度假的,至少她的穿着表明她是来自文明社会。

终于,隔了三十二天之后,这个男人又一次的见到了人类,他兴奋的想要尖叫,不顾一切的尖叫。

“嘿!!!”舒宇一边尖叫一边朝她跑过去,他腿早就扭伤了,现在更是疼的要命,但他就是不愿意放慢脚步,总觉得走慢了小女孩就会从夕阳里消失。他在心里对自己说,只要熬过了这阵剧痛就能重新回到文明社会享受舒适生活了。

小女孩回过头看着他,没有任何动作,也没有任何吃惊的表情。她五官精巧,皮肤介于白色与黄色之间,也许是黄种人与白种人的混血儿。

“请帮帮我。”他想从那破烂不堪的衣服里掏护照,但护照早在上岸时就丢了。因为太长时间没有说话,他显得结结巴巴,语无论次。“helpme!help!china!”他将自己能想到的所有语言都说了个遍,有时他自己都听不懂自己在说什么,又打手势做动作,看起来更像一个跳草裙舞的野人。

但无论他说什么,小女孩都以疑惑的眼神看着他。她始终偏着头,嘴唇都没有动一下。也许她根本不会说话。

在喋喋不休半个小时以后,这个长胡子野人终于放弃。他又觉得腿痛的要命,忍不住跌坐在沙滩上。也在这时,他从水中瞥见自己的倒影,并被它吓了一跳,那是一个原始人的形象,满脸的胡子,头发几乎快要把眼睛遮住。身上绑着树叶和破布,都快分不清那里是皮肤那里是衣服,曾经引以为豪的制服与肩章全都不在了。假如这个原始人一个月前被自己碰到,说不定自己会朝他开枪呢。

他看到身旁的小女孩,她身穿白色的裙子,那么光鲜整洁,就像是从天而降的天使。与自己站在一起,他不由自主的想到了美女与野兽这个可笑的词。也就是在那一瞬间,他又觉得自己被抛弃了,好像被文明社会抛弃,又好像是被整个世界抛弃。他又想起自己曾经光鲜的生活,那些场景变成无数的碎片,每一片都撕扯着他的心。

小女孩捡起一根树枝,弯腰在沙滩上歪歪扭扭的画了两个小人。一个小人长着长胡子,另一个则有长长的头发,她又画了一个大圈将两个小人圈起来。舒宇明白了,这个小岛上只有小女孩与自己两个人。腿好像疼的更加厉害了,他咬紧牙,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

她又画了,这次是长头发小人拿着一条小鱼和一个椭圆,胡子小人则躺在一个树叶堆成的小屋里面。画完时,她像在期盼什么一样的看着舒宇,在静止不动时,她更像一个精巧的洋娃娃。

“这样啊,谢......谢谢你。”舒宇尽力做出感谢的动作。当他注意到小女孩的眼睛时,整个人却像冰雕一样凝固住了。她的眼里有着与年龄不相符的悲伤与期盼,多看一眼,舒宇觉得自己会被那蔓延的悲伤拉进去。但更奇怪的是她的右眼,她的左眼是红宝石一样的红色。

像是受到了莫大的鼓励,小女孩眯眼笑了一下。她朝着舒宇伸出手,摊开的白色掌心里,静静的躺着一枚黄色贝壳。

“给我的吗?”舒宇指了指自己。

小女孩点头。

他伸手去接,但在即将碰到小女孩的手时却突然停住了。她的手干净白皙,自己的手又脏又湿,完全不像是人类的手。他洗干净手才敢把这枚贝壳接过来。

“你的家人呢?”舒宇用手在空中胡乱的比划,“家人。”他捡起一根树枝,画了长头发小人和两个大人站在一起的图案,又在他们背后画了一个三角形和正方形组成的小房子。“家人!”他又重复了一遍。

小女孩疑惑的盯着图案,轻轻摇头,但眼里的期盼更加强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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