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的裙摆被微风吹过,下垂的柳条,旺盛的小草,盛开的花朵,还有校园里,马路上,小商贩的地摊前,到处都活跃着一群这样的年轻人,手里拿着一沓打印好的论文或者一包从实习单位带回来的行李边走边打招呼,刚从专升本考试中解脱出来的师瑶就是其中的一个,她像一匹脱缰的野马在校园里横冲直撞,朗诵着《再别康桥》,她身后五个返校的舍友和她一起,肆意挥洒她们在校园里所剩不多的青春。
看似和往常一样的周日,象征着毕业季的六月来临了。
四人行也是在这样一个阳光和煦的上午,在公园草坪上,南峥嵘望着池塘发呆,谢鸿雁撑着遮阳伞抱着一本很厚的书,罗旭抱着他的木吉他,陈卓走进他们然后坐下来从琴包里拿出吉他。
看似一切都恢复正常的四人行,坐在一起唱歌,要知道,谢鸿雁在南峥嵘姥姥的葬礼以后足足三天没有看见他,她想起来峥嵘说要看公园池塘的外来户谎称阑尾炎犯了从课堂上跑出来到此时他们坐的草坪上,把从人间蒸发的南峥嵘找回来,当她用她女英雄一样的超能力把南峥嵘从伤痛中一点点拉出来并且眼看就要成功的时候,她的生命中,出现了除了郑一鸣以外另一个让她又敬又怕的女超人,唐慧。
时间往前倒退一个星期,谢鸿雁坐在草坪上问南峥嵘:“南峥,还会很难过么?”
“谢谢你,这几天感觉好多了。”南峥嵘略微消瘦的面容下一股幼苗破土而出般的力量正在冲破他的悲伤覆盖他的稚嫩将他塑造成菱角分明的青年。
“来,我保证是最后一次,然后我就不会整天逼着你做我这个没证而且不正规的音乐治疗了。”谢鸿雁说着,从口袋里取出屏幕上有一道严重裂痕的MP3,把耳机给南峥嵘带上。
“不好意思,把你的P3摔成这个样子,能不能送给我?”
“好啊,你想拿这个屏幕上有一道星光的P3做什么?”鸿雁缄口不提P3的命不久矣,她回避的是寿命。
“挂在墙上以示警示。”南峥嵘认真地说。
鸿雁低头整理耳机缠在一起的线,她抬头的时候南峥嵘不见了,鸿雁立刻看着安静的湖面,听见背后的说话声,她才放心的确定峥嵘没有跳河而且站起来和别人说话了,接着,她刚放下的心又被提到了嗓子眼里。
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生站在南峥嵘对面和他打招呼,鸿雁认得那个女生,她最近时常开着跑车去学校找峥嵘,尽管那是徒劳,如今峥嵘跑到这里也被她找见了,她接下来的一番话,给了费尽苦心的谢鸿雁当头一棒,几乎把坐在草坪上的谢鸿雁活生生的打进草根里。
“峥嵘,我来是想鼓励你的,因为我跟你有相似的经历,我爸爸和妹妹因为事故离开了我们,别难过了,这个世界上跟你有类似经历的人来带你走出困境了。”唐慧用鼓励意味的语气对峥嵘说。
谢鸿雁顿时脸色苍白,她就像两颗白桦树旁边多余的车前草。
唐慧和峥嵘寒暄了一番,谢鸿雁脑子里过了很多事情,在她尽量让自己快一点从失恋的阴影中走出来的时候,她又一次质疑了爱情,如今,一个和南峥嵘经历相似的女生出现在他的世界里,对鸿雁来说,是一个巨大的挑战。
唐慧离开以后,南峥嵘笑容满面地坐下来,对鸿雁说:“我想我完全好了。”
“那好吧。”谢鸿雁收了耳机和P3装进自己的口袋里。
“不是说好要给我么?”峥嵘想了想,“哦,我明白了,你吃醋了。”
“你多想了。”
“再来一次吧。”南峥嵘连哄带骗装作受伤的样子。
谢鸿雁自己带上耳机没有理会南峥嵘,南峥嵘和谢鸿雁在草地上就这样莫名其妙的打闹起来,这个时候,鸿雁的电话响了,她一看罗旭的名字就眼前发黑。
“喂?”鸿雁接起来。
“你在哪呢?”罗旭听上去很忧伤。
“你怎么了?”鸿雁突然想起来罗旭带着杨丹到医院检查,便问,“什么情况?”
“不知道,明天出结果。”
“你在哪?”
半个小时以后,谢鸿雁出现在医学院的附属医院门口问南峥嵘:“你确定要进去?”
“对。”南峥嵘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
两个人在皮肤科的病房外找到了罗旭。
“怎么办?”罗旭见了他们俩立刻像一个泄气的皮球,无力地坐在长椅上。
“到底什么情况?”峥嵘问鸿雁。
“这几天没告诉你,你等一下,我跟你说吧。”谢鸿雁对峥嵘说着,然后从罗旭那了解完情况,把峥嵘拉到楼梯旁,叹了口气,“他俩第一次约会那天下大雨,罗旭哥说杨丹回宿舍给他取伞不小心胳膊碰门上了,当时没注意,过了几天再见面的时候杨丹胳膊上有一块淤青,前几天发现越来越严重,身上其他地方也有淤青,就到医院检查,一过来大夫立刻就让杨丹住院观察,我刚才进去看了看,像是紫癜,我姐给我描述过,我觉得像,罗旭哥和杨丹怕是得了白血病。”
“我去看看吧。”南峥嵘边走边说,“发现多长时间了?”
“他俩在一起半个月了。”谢鸿雁跟在后面,“我还没跟罗旭哥说,你去看看吧。”
南峥嵘从病房出来以后,对鸿雁点点头,鸿雁深深吸了一口气,坐到罗旭身边,说:“罗旭哥。”
“你们怎么看?”罗旭一副天塌下来的表情。
“我们觉得是紫癜,过敏性紫癜。”
一个星期后的现在,杨丹的父母在医院里陪着她,罗旭终于可以抱着吉他坐在草坪上放松一下。
“这地方不错,杨丹好了我要带她过来。”一首歌结束后,罗旭说,阳光洒在他身上,影子投射在地上开心的笑了。
“他是不是认真了?”峥嵘问鸿雁,可是鸿雁没搭理他,盯着草坪。
“这怎么回事?”罗旭问峥嵘,“鸿雁不太高兴。”
“她就是因为我一朋友突然窜出来让她的计划泡汤了,之后就不怎么理我了。”峥嵘撇撇嘴。
罗旭躺在草坪上,悠闲地说:“是不是某个有钱的富家女?”
南峥嵘也沉默了,完全没听懂他们在说什么的陈卓不知道该说什么。
“起来,起来了。”南峥嵘拍打着罗旭,“买水去。”
罗旭被峥嵘拉走以后,鸿雁立刻看着陈卓:“罗旭和医院里两个人到底怎么回事?”
陈卓愣了一下,说:“那天你离开以后,他们就碰见了,然后罗旭绕开她们跑了。”
“他们没有再见面?”
“不知道。”
“最近没怎么见你,你奶奶怎么样了?”
“我奶奶醒了。”陈卓说着,看了远处的南峥嵘一眼。
“真的?”听了将近半个月噩耗的谢鸿雁终于听见一个好消息而喜出望外,当她顺着陈卓的目光看见南峥嵘的时候,随着脑子里像病毒侵袭后的免疫系统瘫痪一样死了几个细胞,她的心里又如打翻的渔船沉入海底。
“医生说还要留院观察一段时间,如果没有什么大碍就可以出院了。”
“终于有一个好消息了。”谢鸿雁说,她这个学期过的天天都像惊悚片一样跌宕起伏。
“你们又怎么了?”罗旭问南峥嵘。
“鸿雁这几天不搭理我了。”
“你喜不喜欢那个富家女?”
“我爱鸿雁。”峥嵘用宣战一样的口吻,只不过,他要宣战的对象是,命运。
“哥们儿,过一段时间吧,你先缓缓。”罗旭说着,背着手回到鸿雁面前坐下来。
“你怎么空手回来了?”
“峥嵘没带钱,把自己押那了。”罗旭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又躺在草坪上。
十一点的时候罗旭该去医院看杨丹了,陈卓也背着吉他走了,鸿雁知道他去看他奶奶了,只是她什么都没说。
“他去哪?”陈卓和罗旭相跟着走远后,峥嵘问。
“不知道。”谢鸿雁撑着伞,面无表情。
“他奶奶怎么样了?我想去看看他奶奶。”
谢鸿雁愣了一下,说:“南峥,你没事吧?”
峥嵘笑了笑,说:“没事,我已经和时代脱节半个多月了,该振作振作了。”
“我想回家。”谢鸿雁说。
“我送你回去吧。”
“我家没人。”鸿雁叹了口气,“我家二位领导回老家了,走吧,我带你玩去。”
“行。”峥嵘站起来,他伸出手想拉鸿雁一把,鸿雁很有分寸的自己站起来了。
“大三返校了,学校里面这几天应该到处都是人,就面临着打水困难吃饭困难出行困难。”
“师姐和成事都回来了吧?”
“不知道,师姐这会儿应该考试完了,她会打电话给我的,至于成事,我就不知道了。”
“我打给她。”南峥嵘像是小孩子得到一个非常喜欢的玩具爱不释手一样,拿起电话打给师姐,对鸿雁说,“我要开车,你来说。”
“喂?”师姐在电话那边说。
“师姐,你考的怎么样?”
“把书背下来就行了,你和峥嵘在一起么,我到今天才发现咱们学校缺一座桥。”
“为什么?”
“这样就能站上面朗诵《再别康桥》了。”
“公园里有一座,你可以过来朗诵。”鸿雁打趣师瑶。
“我不过去了,你看看公交车上的人就知道了,或者不用看那些人,走近闻闻人肉味就足够一个成年人窒息而死了。”
鸿雁听见师姐漫无边际的夸张手法以后哆嗦了一下,说:“师姐,我们现在在外面,回去了找你,晚上吧。”
“行,你们玩吧。”师姐乐呵呵的挂了电话。
鸿雁把电话还给峥嵘,说:“师姐听上去完全疯了。”
“她怎么说?”
“晚上回去找她吧。”鸿雁说,“咱们下一站去哪?”
“你带我玩,你说吧。”
“是你在开车好不好。”鸿雁强词夺理。
“那我随便开了。”
峥嵘和鸿雁回到学校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
“你想去哪?”
“这么长时间没去排练场了,我都快忘了里面长什么样了。”
“我的记忆还停留在交谊舞比赛前一周的《青春舞曲》上,咱们赶上什么了?”鸿雁见礼堂一楼的门开着,里面放着《江姐》的主题曲,“老师们排节目?”
“我看不仅仅是老师排节目。”峥嵘指了指二楼排练场亮着的灯,“应该还有一场研讨会。”
“每年的大三返校都这么热闹?”
“还不到热闹的时候,过几天你就会看见满校园都是毕业论文,网吧人满为患,笔记本电脑全部出洞支援,各种奇门遁甲,比现在热闹多了。”
鸿雁和峥嵘到了排练场,成事,师瑶,罗旭一个不少的坐在沙发上,师瑶说:“我听说我们还能待半个月,修改论文,答辩,就业指导,招聘会,离校,这几天还有高挂两次的补考,工种补考,体能测试的补考,都在楼门口贴着。”
“你们的论文指导老师怎么安排的?”成事问师瑶。
“不知道,到现在没人通知我们。”
“我们比你们惨多了,今天我们那个指导老师通知我们,论文全部不合格。”成事说,做了个鬼脸,目光在南峥嵘和谢鸿雁之间徘徊了两圈。
“大家都来了,成事,我们打算给你举办一个欢送会,欢送师姐。”罗旭说完,自己都被逗笑了,他莫名其妙的笑声中,师瑶疑惑的看着峥嵘和鸿雁,峥嵘和鸿雁也莫名其妙的对视了一眼,他们都没搞清楚罗旭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