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甫一睁眼就看到天乐一张俊脸,嘴角眼梢都带着笑意,语气中更是饱含欣喜:“小倩,我们有孩子了。”
孩子?怎么这么快就中标了?我还没好好享受两人世界呢就来了个小第三者。不过话说回来,我们也没采取什么避孕措施,这里饮食环境又没什么污染,加上天乐每天在床上努力耕耘,有小孩也是正常的,只是不知这里妇产科医疗水平怎么样,到时候要是生不下来有没有剖腹产一说。
天乐看着我皱着眉头,脸上的笑容一点点退去,伤感而失落:“你不想有我们的孩子?不想为我生孩子?”
我连连否认:“不是不是,我是担心这里的接生水平,我想万一到时候不能顺产怎么办?”
“这你不用担心,我会请城里最好的接生婆,不会有事的。”
看着天乐信誓旦旦的样子,我知道跟他说也说不清,于是点点头。然后想起晕倒之前的事。
“你爹他们呢?”
天乐的脸色有些不悦,扭过头冷淡地道:“走了。”
“走了?那他们来干嘛的?”
“劝我们回家的。”
“你赶他走的?”
“。。。。。。”
“天乐,他是你爹,他没有把找到我的事告诉你,也许是怕你再被我伤害,他要是不疼你为什么又把家里的生意交给你呢?你的钱不都是他给的么?”
天乐气咕咕地道:“我的钱是奶奶给我的,是爷爷和奶奶的积蓄,跟他无关。”
我拉起他的手:“好了,不管谁给的,你都不要生气了。哎,你那个小妾呢?”
天乐瞄了我一眼:“我怕你不高兴,让她也回去了。好了,我们不说他们了,谈谈我们的事吧。”说着,他也挤到床上来,将我的头枕到他的肩上,语气又兴奋起来:“你说,要是有了孩子起什么名字好呢?他们这一辈应该是永字辈,我想要是儿子就叫裴永强,永远坚强,你说呢?”
我儿子叫小强?阿油,听起来就恶心,跟叫屎克郎没什么区别。
“这名字不好,叫永俊吧,裴永俊,一听就知道是个帅小伙。”裴勇俊,美男啊,那可是我偶像的名字啊。
“嗯,可行,那要是女儿呢?叫永芳好不好?”
永芳?小名小芳?无论是化装品还是村里的姑娘我都不太满意。
“换一个吧,这个有点土气。”
“那。。。叫永婧怎么样?”
“永婧?这个可以。”
天乐摸着我平坦的肚子,感慨万分:“孩子,你爹为了找你娘生你们可是费了大劲了,你们出来后可要乖乖的,别让你爹再多费心,你爹有你娘一个已经够头疼的了。”
我用手指戳戳天乐的心口,不满道:“哎,孩子还没出来你就告状,你是不是已经嫌我烦人了?”
天乐一翻身覆到我身上,笑得妖媚横生,眼中是满满的宠溺:“怎么会?我就怕你不烦我呢?要不你现在再来烦我一次?”
跟这个色狼真没什么好讲的。
自从我怀孕后,天乐就严格控制我工作的时间,还每天按时按点地叫人炖了补品让我喝。他说:大夫说我是气血两虚,那天晕倒就是因为血虚,加上埋头做事时间长了,后来又心急,造成头晕,因而要多吃补气和补血的东西。
于是乎,我每天吃红枣、红豆、燕窝、银耳等就象饭一样地吃,肚子倒是越来越大,但人却胖不起来,天乐拉着我细细的手腕越看越担忧。
“九。一八”事变如期爆发了,大家都惶惶不安地讨论着这件事,有些激进人士对日本人在东北长驱直入而未受到中国部队的抵制都表现得非常愤慨,在报纸上长篇累牍地发表议论文章,矛头直指国民党政府,而政府方面却鼓吹“攘外必先安内”,未采取积极的态度给予回应,而是一味强调要安定要团结,而其对共产党部队的剿伐却丝毫不心慈手软。
天乐在事件发生之后,火速地写了信回老家打听奶奶的情况。虽说也愤怒日本人的行径,但毕竟东北离我们很远,所以天乐仍按部就班地落实他的创业计划。
到了1932年1月28号,日本海军陆战队又进攻上海,结果受到上海驻军的抵抗,双方激战33天。由于中国军队的抵抗,双方陷入僵持,后来中日双方谈判的结果就是签署《淞沪停战协议》,让日本人取得了上海的驻军权。
这段历史我以前也知道,当时也就是短暂地愤慨国民党政府的不抵抗政策,但是如今身临其境地感受到日本人的侵略行径和国民党政府的腐败无能,那心里的愤怒就不是一点两点了。
天乐看我情绪如此激动,原本的愤懑也只有压制下来,倒过头来劝我消消气,说这事也不是我能左右的,我只管好吃好睡养好身体。
时间就这样慢慢地流过了,天乐每天在外面忙碌,我只看他神色愈加凝重,却不知他在外面到底有多辛苦,因为他很少说在外面遇到的不平事,我都是听他身边的人说的,有时被我追问地厉害了,他也只是轻描淡写地一带而过,我知道他是不想让我担心,但是我不希望他把烦恼都放在心里一个人承受。
我后来把我的意思跟他说了,他说:“我回到家我就不去想在外面的事,因为家里有你我就觉得温暖觉得安定,任何的烦恼如可以放下,这就是我不想告诉你的原因。”
丫丫的,瞧这话说的真让人有种。。。。。。流泪的欲望。
从此之后,我就不再去追问他的事,除非他愿意告诉我。
当我肚大如鼓的时候,也是瓜落蒂熟的时候。
早在一个月前,天乐就联系好本城最有名的接生婆。
我看着一件件的小衣服、小鞋子、小床,心里真有了那种做母亲的感觉,是欣慰,是自豪,是感动。
我检查了所有的准备工作,护衣、手套、消毒药水、澡盆、剪刀。。。。。。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东风来得有点早,比我计算的日子提前了十来天。
那天,我正准备洗脚上床,肚子突然一阵抽紧,身下也有什么热乎乎的东西流出来,我一把抓住天乐的胳膊,愁眉苦脸地说:“天乐,我好象要生了。”
天乐登时紧张得眼睛睁得老大,匆忙之中用手扶住我:“小倩,你先躺下,我去让人叫接生婆。”
接生婆很快就来了,摸了摸我的肚子,说了一句:“孩子挺大,可能有点难生,你要吃点辛苦用点劲。”
我点点头。
阵痛一阵阵袭来,先是间隔较长,后来慢慢变短,我先还有劲头,后来被阵阵阵痛折磨得有气无力,象个猫样地躺在床上。
天乐本来是呆在房里要陪我的,但我不想让他看到我痛苦的样子,而且根据迷信的说法男人是不能进产房的,我虽不信迷信却也不想违背,所以坚决地让他出去等。于是他呆在门外,不时叫人进来看一看情况。
到了半夜,阵痛一阵阵加急,接生婆告诉我应该怎么用劲,我按照她的说法使劲地收紧腹部肌肉。
过了一会儿,就叫听接生婆的助手喊道:“小脚出来了。”
接生婆的脸色一下子凝重起来。要知道按正常的顺序应该是孩子的头先出来,这脚先出来说明小孩位置不对。
我心中暗道:宝贝啊,你又不是刘翔,干嘛先把脚跨出来啊。
好在是个经验丰富的接生婆,她用针将小孩的脚刺了一下,小孩一疼把脚缩了回去。
孩子没出来,我倒是因为疼痛,浑身一阵阵地出虚汗,身体中的力气越来越小,接生婆皱着眉看了看就走出门去。
我听见她对天乐说:“裴老板,太太是横生倒产,是危险之症,若再加上羊水越来越少,小孩就危险了,到时候是要大人还是要小孩?”
天乐吼道:“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接生婆无奈道:“这看不见的东西谁也说不清,可能是太太气血两虚所致,以前也不是没碰到过这种情况,到时可以保一个,请裴老板想想清楚。”
天乐近乎疯狂:“我两个都要有没有办法?要多少钱我都可以给你。”
“裴老板,这不是钱的事,女人生孩子本就是象过鬼门关样的,是生是死要看老天爷的意思,只有求求菩萨显灵了。”
沉默。
天乐慌乱的脚步声来来去去。
我知道他在犹豫,在挣扎。这个问题就象是老婆和孩子掉下河你先救谁的问题,也许对于其他人来说这个问题很容易解决:当然先救孩子,老婆可以再找嘛,可是天乐对我的感情怕不是那么容易取舍的。
我知道天乐有多么地想要这个孩子,他看到那些小衣服、小鞋每每都爱不释手,其热心程度丝毫不亚于我;他听我说孩子可以胎教就经常不厌其烦地摸着我的肚子和孩子说话,连我都觉得他有些太过份了。现在要他亲自决定这个继承了自己血脉的孩子的生死,必定是犹豫的。
脚步停住,声音如同被人扼住咽喉似的:“要大人。“
泪滴自我眼角慢慢溢出。
如果天乐选择的是孩子,那我会理解他,理解他爱孩子、想作父亲的心,但不会原谅他。
没生过孩子的人是不会知道一个做母亲的人的心的,当我知道自己有了孩子,尤其是他第一次用小脚丫踢我的肚子时,那种喜悦那种感动那种欣慰,让我就油然地生出一种自豪感:我不是一个人活在这世上,即使哪天我离开了人世,我的孩子会传承着我的基因我的血脉继续在这世界上存在下去,那也意味着生命的永恒。
我和天乐的好日子才刚刚开始,我们还有很多情话没说够,还有很多有趣的事没做够,所以我一定活下去,为我,为天乐,为孩子。
我不想自己有事,更不想孩子有事。
有时候人的信念很重要。
接生婆进来的时候,我有气无力地朝她招招手,她俯下身听我说话:“我这种情况你有办法吗?”
接生婆道:“可以通过按摩调整孩子的体位,但可能很痛,你要忍着些,而且千万别睡过去,我需要你配合。”
我声音虚弱却平静地说:“好的,你放心做吧,我会配合你的。我要我和孩子都活着。“
接生婆默默地看了我一眼,郑重地点点头。
事后接生婆对人说:我是她这辈子见过的最冷静最坚强的产妇。
我想那当然,我差点就成了小强他娘呢。
接生婆的手按在我肚子上,一下一下的,加上本身的阵痛,感觉象受极刑一般,有那么一瞬间我真希望自己晕过去可以不再忍受这样折磨,但是那一种执着的信念又让我提醒自己:千万不要晕过去。
手指深深地掐入手心,传来阵阵破裂的痛意,但与那阵痛相比已经无足轻重,但是我仍控制不住地捏紧手心。
已经快到凌晨了,丫环送上早已备好的桂元汤让我喝下,我的身上有了热乎乎的感觉,力气也慢慢地回复了一点。
接生婆说:“太太,孩子的位置已经转过来,一会儿你听我的话用力振。”
我深深呼吸了几口气,用了我最后的力气拼命一振。
撕裂的疼痛伴随着一股热流从下身传来,我听见接生婆一声惊呼:“头出来了。”然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梦里依稀有人在唤我的名字,一声一声的,动人心魂,我原本轻盈得象羽毛样的身体在这声音的呼唤下忽然沉重了起来,还伴随着身体的不适感。
是谁这么讨厌地打扰我的睡眠?是谁这么死缠烂打地唤着我的名字?我厌烦地想挥手赶走他。
一个模糊的影子渐渐映入我的视线中。
“小倩,你醒了?”声音中带着惊喜和激动。
我努力聚焦视线方才看清面前的人,苍白的脸,红得象兔子样的眼睛,黑眼圈,下巴上胡子拉茬。这是谁呀,长得象鬼也不能出来吓人啊,我腹诽。
“小倩,你看看,我是天乐啊。”兔子眼中带着泪水和笑意。
天乐?就是那个玉树临风俊美无匹的天乐?怎么变成这般难看?难道不知姐姐我喜欢美男么?有美男,姐姐才有生存的乐趣啊。
我突然想起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忘了,我左右顾盼,天乐站起来。一会儿,一个小包袱放到了我的枕边,里面有一张小小的红红的长得象小老头样的脸露出来。
“是男孩。”
阿油,怎么长这么丑,一点不象他爹他娘,这就是我的孩子么?
那孩子好像感到了我的不满,非常不高兴地哭了起来。
天乐赶紧抱起他往外走,我叫住了他。
“我抱去给奶妈喂奶。”天乐向我解释。
“给我。”
天乐扶我坐起有些迟疑地将小孩放到我手上:“自己喂奶是不是太辛苦了?”
我摇头:“吃母乳能防止生病。”
小小的嘴巴一嚅一嚅地吮吸着,没有那张大嘴巴吮吸时那种销魂的感觉,倒是有种身为人母的满足感,我就这样傻笑着看着他的脸,觉得这张脸怎么看也看不够,以致于完全忽视了站在床边的那个人,直到那人故意咳了二声引起了我的注意。
有些不满地从我手上抱过孩子交给丫环,天乐坐到床边,黑潭一般的眸子欲说还休地看着我。
我能读懂他眼里的含义。
我伸手摸摸他的脸,胡子有些扎手。
“几天没睡了?”
“两天。”
“我烦你还没烦够怎么会走呢?”
“可我害怕,怕一闭眼你就没了。”
“傻。看看你的样子,一点都不好看了,赶紧补补觉,再洗个脸刮个胡子,不知道我喜欢美男么?”
“不行,我即使老了丑了你也不许嫌弃我。”
“霸道。”我不满地嗔怪一句。
永俊满月的时候,天乐说要大宴宾客,于是在本城最豪华的酒楼包了三十桌,城里有头有脸的人请了不少,做生意么讲究个人脉,结识的人多也是应该的。
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认识这些人的,反正大家好象挺给面子的,有的提前送来了贺礼。
满月前一天,兰儿和王小宝特地从苏州赶来。他俩是去年十月份结的婚,当时还给我寄了请柬,我因为怀着孩子所以没去,只寄了贺礼,我生了孩子后写信告诉了兰儿。
兰儿见了我,又是哭又是笑,欣喜地很,反复地说:当时她就希望少爷和我在一起,没想到真的如愿了,果然是天随人愿。
兰儿又抱了抱永俊,说这孩子眼睛象我,嘴巴鼻子象他爹,长大一定是个帅小伙。
我看了看长得象个小猴样的永俊,实在佩服兰儿的想象力。
我反问她:“怎么样?你有动静了么?”
王小宝在一旁傻笑,兰儿则红了脸,说:“有了,才一个多月。”
我恭喜他俩,然后我随口问起了李世超的近况。
王小宝听我一问,立马来了劲,说他家少爷现在已经不在外面花天酒地了,还找了女朋友,是留洋回来的,她爹是副市长,老爷太太都很满意,估计不久就要成亲了。
我说那好啊,替我恭喜他,等他结婚时也帮我随个份子。
我又问起秦翰的情况,王小宝说秦经理回来过两次,和少爷见过面后又走了。
我们絮絮叨叨地又谈了一会儿,正好到了吃中饭的时间,我便留兰儿和王小宝吃饭。
兰儿看丫环都走出去了,神秘兮兮地拉住我,嘴巴贴在我耳边悄悄说了一句话:“小姐,老爷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