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缓慢地抬起头,正迟疑着是不是要和他相认,李世超已经站了起来:“对不起,你搞错了,她姓林不姓聂。”
威廉疑惑地看着我:“不可能,她一定是密丝聂,我认识。”
我勉强地扯起嘴角:“对不起,先生,你真的搞错了,我不姓聂。”
“不会错,我知道你是逃出来的,你那个丈夫来找过我,还差点跟我打起来,不过我不会去告诉他们的,请你相信我。”
李世超拉住了威廉的胳膊:“你一定认错人了,她是我太太,我们结婚已经两年了。”
威廉被他这一说愣住了,不能置信地看看李世超又看看我:“不可能,不会有人长相和声音都这么相像的,就象世上没有相同的两片叶子,你怎么能证明她是你妻子?”
就在我想该怎样证明的时候,就感觉一股大的力道将我从座位上拉起,我站立不稳地跌入一个怀抱,连惊呼的机会都没给我,因为我的嘴被堵上了,可恶的是连舌头也未能幸免地被人给调戏了。
可怜的是,我连拒绝都不能,只能眼巴巴地看着那双桃花眼在我面前闪啊闪。
后来我在回想这件事的时候认为:李世超想吃我豆腐的企图一定多过相帮我解围的好心,因为如果我真的不是聂小倩,根本无须验证给威廉看,一句“你神经病啊”就可以把威廉骂回老家了。
儿童不易的场景引来周边顾客的一阵倒抽气,好在这是西餐馆,来的大多是外国人。
“还要继续证明吗?”李世超松开口,很淡定地问。
威廉显然受了刺激,嘴巴张得有鸡蛋大“I。。。I。。。”了半天也没有吐出一个字来,然后满脸怀疑地回到了座位上。
被威廉认出来了,又被李世超强吻了,一时间我心里杂乱无章的,但为了显示我们的镇定,我和李世超还得继续享用完一桌的美味。我一边吃一边祈祷:威廉,千万别怀疑,千万别怀疑。。。。。。
李世超握住我的手,用眼神示意我别紧张。我木然地吞咽着那些美食,丝毫感觉不到它们的美味。
吃完饭,李世超很绅士地替我拿起大衣穿到我身上,然后离开餐馆。出了门,他的手揽上了我的小腰,我正要挡开,他小声地在我耳边道:“别动,洋鬼子在后面跟着呢。”
我于是脊背僵直地和他保持着恋人间的亲密姿势走在旧上海的街头。
我们没有立刻回旅馆,因为李世超说我们得想办法甩开那个洋鬼子。
我们从一个里弄的大门进去,多转了几个圈,又从大门出来,很快就把威廉甩掉了,然后我们拦了辆黄包车直奔旅馆。
回到旅馆的房间,我还心神不定地沉醉在被威廉看到后会发生什么样事情的假想中,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好久才迷迷糊糊地睡着,半夜还做了个被人围追堵击的恶梦。
次日的一早,我懵懵懂懂地从楼上下来,看到李世超一个人坐在那里,我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好象昨晚没看到秦翰。
“秦大哥昨晚没回来?”
李世超的眼光从报纸上挪到我脸上,唇角带着一丝揶揄的笑意:“你不知道?他没跟你说?”
“没有啊。他跟你说了?”
“也没有,我看你跟他挺近乎的还以为他会跟你说呢。”
我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开始吃早饭。
秦翰彻夜未归,这件事的确让我有些郁闷,一个大男人夜不归宿还会有什么好事?看来这盘菜可能也不是那么单纯。
很想问问李世超,但是看他一脸的拽样我就不想跟他说话,于是我故作无所谓地边吃点心边看着李世超买的报纸。
报纸上的中心部位登了一则新闻,上写:昨日傍晚,上海市警察局突袭了位于南京东路的德隆布店,抓获了一名共党,此人系从犯,主犯已逃逸,目前警局正在进行进一步的追踪。
我一看这个布店的名字就联想到昨天我们吃饭时看到的情形。
从我对近代史的了解,我知道1921年7月中国共产党在上海成立并召开了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随后1922年、1925年又召开了二大和四大。后来又发生了五卅惨案和四。一二事件,国共开始分裂,国民政府不段地打压抓捕共产党人,没想到被我亲眼见到了,心里不免为那个女地下党的安危担忧。
“在看什么呢?这么专心?早,世超。”
声音是温和绵软的,衣服上还带有清晨的空气的味道,我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只是想到昨晚不知他到哪去了,心里就别扭了起来。
“没什么,昨天我们看到的那个被抓的人今天上报了。”我不冷不热地回道。
“哦。”秦翰拿过报纸顺势坐在我旁边。
“秦老弟,你昨晚不回来也不说一声,让我们为你担心。”
秦翰打了个哈哈:“不好意思,昨天跟那个客户吃饭,喝多了,所以没回来,让你们担心了。要不今天中午我请你们吃饭吧,算是陪罪。”他在说话的过程中眼光扫了我两眼。
“不了,我们准备早点回去。”李世超缓缓地道。这是我昨晚和他商量好的,为的是怕再遇上威廉。
秦翰疑惑地看看我和李世超:“发生了什么事么?”
“没发生什么,吃也吃了,玩也玩了,上海滩也不过如此,如果秦老弟你在这边还有什么事的话,你就迟点回去。”
秦翰思忖了片刻,点头:“我没什么事了,和你们一起回去。”
就这样,我们三人在当天的下午又回到了苏州。
上海回来后的第二天的下午,秦翰他来找我,还给我带了四本书,都是左翼作家写的,我心里好笑:我上辈子就看过这些书了。
因为李世超不在家,所以我留他在家吃晚饭。介于他在上海滩的不良表现,我没有亲自下厨,而是让老李做的菜。
吃过晚饭,我们就在院子里散散步。他跟我谈起了“三民主义”、社会大同以及对发展社会前景的展望。他旁征博引激情洋溢,双眸如星烁般闪亮,整个人也因为正义而光芒四射,即使黑色的大衣也不能掩盖他的光芒。
而在他的光芒照耀下,心里阴暗的我却几乎忍不住地想笑:我已经在你们所期望的理想社会生活了二十来年,你跟我谈这些不是很滑稽么?我就一颓废的小资,对政治并不感兴趣,我就喜欢美景、美食、美男,在这花前月下你不谈点风花雪月的事,岂不是浪费时间么?
啊呀,岁月催人老啊,我到底比他多活了几年,这思想颓废了。
当然对于美男我总是温柔而宽容的,所以我没有表现出不耐烦,而是边打量他边合计:对他这样的性格,是主动出击合适呢还是欲拒还迎合适呢?以我一贯闷骚的性格来说可能更擅长欲拒还迎的功略,但这是不是适合他呢?古人云要对症下药啊。
“清霞,你在想什么?”
就在我沉浸于是主动还是被动的纠结中时,秦翰忽然低头问。
感受到他扑面而来灼热的异性气息,以及一张俊美动人的脸,我的思绪有瞬间的停顿。但我是谁啊?我是长期受美男熏染的、淡定无比的聂小倩啊。
我扯扯嘴角:“呃。。。我在想你说的话。理想很伟大,现实却很残酷,要想变革一个社会制度一定是以无数先人的鲜血和躯体为代价的,但是我相信,在不久的将来,你说的那种社会一定会到来的,因为当社会的矛盾积累到通过国家机器都无法解决的时候,原先落后的体制就将面临解体。”好象政治书上是这么说的。
“我没想到,”秦翰突然有些激动地抓住我的肩膀:“你一个女子能有这般见识,我。。。我。。。”
我正期待着他激动之余是不是会做点儿童不宜的举动时,某人凉薄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了。
“不好意思,打扰二位的雅兴了。”
我回头狠狠瞪了李世超一眼。
丫丫的,又来一个坏我桃花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