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天乐又带我去看戏,虽然他不说,但我知道他是想弥补他不在家的时候对我的亏欠。他越是这样我越是愧疚,我尽力装着高兴的样子。
第二天上午,天乐去买后天回北京的车票。天乐才出门不久,威廉就来了。
此前,他已经到裴公馆来过两趟,算是熟门熟路了,佣人也认识他,直接把他带到了客厅。
威廉今天穿了一身细条纹的黑西装,里面穿了件白衬衫,打了个黑底带暗红花的领结,三七开的头发纹丝不乱,一副标准英国绅士的样子,那一双蓝色的眼睛波光潋滟,以致于小女佣领他进来的时候满脸通红。
“哇,你今天好英俊啊。”我由衷地赞叹。
“谢谢。”威廉弯起薄唇,笑得很是迷人,用洋泾浜的中文回答:“很高兴听你这么说。”
威廉到中国来几个月,中文已经说得有点象样子啦,跟人交谈基本可以不用英语。
“小倩,我父亲说上几次的家俱已经卖得差不多啦,还想再进一批货,但是这一次要按照我们要求的式样做,可以吗?”
“当然可以,你说说你要什么样的?”
威廉从包里拿出了一叠图纸,详细地介绍了一番。那些家俱的式样相当于现在的欧式家俱,工艺上并不复杂,我想我们完全有能力做出来。
介绍完图纸,威廉还没有走的意思,犹犹豫豫地象有话要说。
“威廉,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
威廉脸色微红,蓝眼睛扑闪扑闪地看着我,迟迟疑疑地道:“小倩,明天就是中秋节,我听说街上有花灯,你知道,我在这里没有什么朋友,所以我想。。。。。。邀请你去看花灯。”
“噢,对不起威廉,中秋节也叫团圆节,我要和家里的人一起吃团圆饭,然后一起赏月吃月饼。”
对于侵略者我还是很果断地拒绝了。
威廉无奈地一耸肩一摊手:“噢,真不巧,那就算了。”
我看看时间不早天乐也快回来了,给他看到威廉少不得又要不高兴,于是我对一旁的兰儿道:“兰儿去拿两盒月饼给威廉先生带走。”
兰儿出去到隔壁拿了两盒月饼,我递给威廉,威廉似是想推辞,我道:“威廉,在中国有中秋夜边吃月饼边赏月的习俗,这两盒月饼就送给你和你父亲,你们也可以体会一下中国的节日。”
威廉收下了月饼,看我没有留他的意思,便起身告辞了。
我看他要走,心里松了一口气,礼节性地将他送出大门。
谁知威廉刚要出门,天乐走了进来。
我不是穷摇阿姨,我也不喜欢狗血,为什么狗血总是扑面而来?
一看到威廉,天乐的脸色就不太好。
威廉看到天乐有些好奇:“小倩,这是你弟弟吗?”
天乐最忌讳人家说他是我弟,没想到威廉哪壶不开提哪壶。此时天乐的脸已经黑得可以当墨了,他气汹汹地:“我是她丈夫,her hasband!”
威廉的脸色有些尴尬:“噢,对不起。”
毕竟人家是我们的生意伙伴,我怕天乐又说出什么话来,赶紧推着威廉向外走。
威廉刚一出门,天乐就拉住了我的胳膊一路到了房间,我被他扯得差点摔倒。
我赶紧向天乐解释:“天乐,他是为了生意上的事来的,你不要误会。”
谁知天乐冲着我就吼上了:“我误会?谈生意要搞得这样油头粉面的吗?要亲自跟你谈吗?还有你为什么要隐瞒你是已婚妇女?”
我耐着性子向他解释:“威廉是英国人,英国绅士都很注意外表的,而且威廉本就是我先认识的并代你爹牵的线,跟我谈也是可以的,我也没有刻意隐瞒我的身份,只是外国人不会主动问你的私人生活,所以我也没有必要跟他说。”
没想到天乐听了我的话更加恼火:“原来你早就勾搭上他,还帮他牵线做生意,你瞒了我有多久?怪不得你不愿跟我圆房,原来你还没死心,还想找别人。”
看到这时的天乐,我顿时有种无力的感觉:“裴天乐,你的确是太不成熟了。你用脑子想想啊,如果我对他有想法,我会让他到家里来吗?我会告诉你爹吗?我会帮你爹牵线搭桥吗?你是不是希望我整天无所事事地呆在家里,象个木头人一样等待你的垂怜为你生儿育女?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我想有朋友,我想做点有意义的事,既然你不能接受这样的我,我想你还是......休了我吧。”
天乐张着嘴愕然地看着我,脸上的表情既困惑又受伤,颓然地倒在沙发上。
沉默了半天,天乐才开口说话,一说话眼泪就跟着下来了,声音嘶哑而无力。
“小倩,我没有听错吧?你让我。。。。。。”他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我心痛地闭上眼睛不去看他的样子,口里却断然道:“是的,休了我。”
沉默。
“小倩,”天乐的软软地叫了一声,表情黯然如死灰:“你还有没有心啊?”
我哀痛地看着他:“天乐,长痛不如短痛,我们这样争吵下去难道会有好结果?不如现在就。。。断了吧,你可以去找一个合适你的人,我。。。。。。并不适合你。”
又是沉默。
“十年,”天乐沙哑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又响起:“我和你一起生活了十年,不算短吧?现在你一句话就要将它一笔勾销,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
我无言以对。
天乐疲惫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慢慢地走向门口。
走出几步他又转过头来:“想离开我,除非我死。”
快走到门口时,他竟然哼哼冷笑了两声:“不对,应该说:我死,也不会让你离开我。”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我愁绪百转。
隔壁传来重重的关门声,紧接着是“乒乒乓乓“的东西坠地的声音,然后一片死寂。
天乐在他房里待了一个上午,我没有去找他,我希望他一个人能静静地想一想。
中午吃饭他也没有出来,虽然知道他不是会走绝路的人,但我还是有些担心,让兰儿盛了饭菜端到他房门口。门打不开,我敲门,无人回应。
“天乐,我把饭菜端过来了,你开开门。”
无人回应。
“天乐,你先吃饭吧,别饿坏了身体。”
还是无人回应。
“天乐,有什么话你可以说么,干嘛关门啊?”
“咚”、“咚”,接连两声,是重物砸在门上的声音。
看来天乐还在生气,但明明是他冤枉我在先,所以我也没必要去求他原谅。
下午,天乐爹回来,估计阿德他们向他打了小报告,所以我被请到了天乐爹的书房。
天乐爹背着手,黑着脸,眼中是极为恼火的神色。
我小心地问上一句:“老爷,您找我?”
“前天我是怎么和你说的?”
“今天是他先冤枉我的。。。。。。”我小声争辩道。
“他冤枉你,你就可以说那样的话?”不容我分辩,天乐爹又冷声质问我。
我低头不语,片刻后我又倔强地抬起头:“这种事长痛不如短痛,与其骗着他,不如现在就讲明白。”
天乐爹怔怔地看了我一会儿,继而又开口,声音低沉而哀痛:“天下的女子都愿得一心人,你为什么这么不知足呢?当年我若是。。。。。。”他突然停顿住,转身背向我。
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得此时他的背影似有着无尽的痛楚。
“我不管你怎么想,你必须向天乐去认错,否则。。。你们今天就圆房。”
什么?让我去和天乐去圆房?让我和一个我一直视为小嫩牛的人圆房?还有没有人权?万恶的旧社会!
“凭什么?明明错的是他,为什么要我道谦?”
“你说的话太伤他,我说过我不许你伤害他。”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跟这个死面瘫好象也讲不通什么,为保住我的清白身还是乖乖认错吧,好女不吃眼前亏。
“噢,好了,我去认错。”我悻悻然从书房退出来。
站在天乐的房门口,我不得不认错:“天乐,我说的都是气话,你别当真,快开门吧。”
等了一会儿还不见天乐开门,我又喊道:“天乐,你不出来我就走了,你爹叫我跟洋鬼子谈生意去,我去了啊,你们不用等我吃饭了。”
话还没讲完,房门已经“砰”一声打开了,门里站着气势汹汹的天乐,我一扭身挤了进去。
天乐一看上当了,气得转身又回了房里,倒头便睡。
我一看屋里四处狼藉,瓷片、纸片、书、笔散了一地的,我将东西一样样地捡起来放好。看看天乐还躺在床上,虽说不情不愿,但我还得顺着他的毛捋。
我走过去将他盖在头上的被子拉下:“天乐,饿不饿?我让兰儿给你盛点莲子汤来。”
天乐将被子又拉上,我又拉下,他再拉上,我一急,干脆将被子全部掀掉,天乐也怒了,将我胳膊一拽,也不知怎的,我就以一个近似过肩摔的动作被天乐压在了身下,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天乐就啃上了我的唇,他真的是用“啃”的,因为我觉得嘴唇被咬得生痛。
这该死的小嫩牛,虽说我是根老草,也不能这么用力,一会儿让我怎么见人。
在我的挣扎下,天乐放开我,居高临下地看着近在咫尺的我,眼眸锐利如剑,冷森逼人。
“你今生注定是我的人,若是再提“休”字,我就。。。。。。”
他没有说下去,只是他搭在我纤细的颈脖上的手在渐渐收紧,紧到了让我呼吸有些困难的地步,我不由地惊恐地看着他,身上起了一阵凉意。
“天乐。”无力而沙哑的声音从被捏紧的喉咙中发出。
捏在脖子上的手突然松了,我不由地张口连连吸气,而天乐却在这时趁虚而入,用他的小舌纠缠着我的,温柔与霸道并行,好似要将我绞碎入肚一般。
前一刻还在以死相威胁,下一刻又温柔缠绵到极致,这是什么状况?我的大脑如死机一般,只任由他唇舌的肆虐。
接下来的状况更让我摸不着头脑。
吃晚饭的时候,天乐就好象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和我说话,还很张扬地笑,不知是为了在他爹面前掩饰什么还是出于别的什么目的。
我心情不好自然吃得不多,天乐就不断为我夹菜,还劝我多吃点,我看着碗里堆成小山样的菜,勉为其难地夹上了一只鸡腿,咬了一口又放下了,谁知天乐一筷子就夹到了他碗里,还咬上了一大口。
我无语地看着他,心道那上面有我的口水你不嫌脏啊。
天乐凑过脸来在我耳边小声低语:“我吃你的口水还少吗?”
恶心,我鄙视他。
吃完饭,天乐爹先行离席,走到门口又停下,沉声道:“天乐,你到我房里来一下。”
天乐这一去就是一个小时,也不知他爹有什么话要和他说。
谈完话,天乐不声不响地到了我房间,在我身边坐下。
他低头盯着他的手看了半天,就在我怀疑他是不是睡着了时,他突然开口道:“人家说有缘千里来相会,我和你虽没有相隔千里,却也有百里,有时候我想,如果你没有出现在我的面前,我的婚姻会是什么样?也许会象我爹和我娘那样,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去娶我不爱的女人,然后两个人生儿育女平淡如水地过完一辈子。可是因为有了你,生活不再那么的无趣,我也开始期待婚姻的生活,所以是孽缘也好是姻缘也罢,我都不想放弃,甚至有点迫不及待,你明白吗?”
他的眼神带着期翼和灼热,象只小火把一样的烧燎着我的心。
我转过头避开他的眼光:“可是,如果是孽缘,到时候我们整天唇枪舌战怒目相向,恨不能置对方于死地,对于这样的结果,你会一点都不后悔如今的决定吗?”
有爱情的婚姻尚且还离婚呢,何况没有爱情的婚姻?再说一个还没成人的小嫩牛知道什么是爱情。
“没试过怎么知道结果?你不是也说是如果吗?”天乐不屈不挠地问道。
我无言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