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濛濛,江南小镇,泛舟湖上,怡然自得。
正值暮夏,芙蓉满塘。空气中飘散着淡淡水汽,浑然与花香相融相渗,如薄薄香雾打在脸上,沁人心脾。阵阵微风拍打着芙叶,摇摇欲坠,如女子的细嫩腰肢般,赏心悦目。
远远望去,只见那翠湖上乘着几叶扁舟,缓缓驶来。船家拾起的双桨
掀起一阵阵微微的涟漪,如同晚风吹起缕缕青丝般轻盈飘荡着,甚是美妙。
甚是六月芳菲天,筱筱细雨蒙如纱。湖上那片片小舟,只有那一人傲立群芳。那便是闻名江南小镇南浔云家的大家闺秀,只见她一身嫩绿丝绸宽袖斜襟短衫,配上鹅黄色西式丝巾,短衫上的红粉桃花刺绣与桃花盘扣点点相衬。下身却着一裁剪过的粉红袄裙和一双翡翠绿的绣花跟鞋。那裙短到了膝盖上面,露出一双白璧无瑕的玉腿,那鞋也不同于往日的布鞋,嵌上了精致的矮跟,令人眼前一亮。细细看来,那女子丝巾上的祖母绿扣,配上淡金色的雕琢环扣,甚是华丽,给她这身素雅脱俗的装束点了精彩的一笔。她可谓是少有的古典美人,肩若削成,腰若柳枝,眉清而秀长,平而婉娩,尾端如蚕,透着英气。肤如凝脂,白净透亮,笑起来更是可人,脸庞上的可肌红透圆润,唇似两片花瓣,朱唇皓齿,一双丹凤眼更是平添几分韵味。旁边的便是这小姐的丫鬟了,生的白嫩可爱,一脸天真烂漫,叫人喜爱。
那丫鬟咧着嘴看向小姐,“小姐,前面就要到了,怕是小姐都不认识了吧。”说罢,便用丝帕掩着嘴笑着。
“小晴,你这丫头越发的调皮呢,我怎会不记得这里,只是什么时候这么热闹了?”云家小姐问道。
“小姐,你不在的这几年,云家新开了好多店铺呢,还有好多洋人也来谈生意呢!”丫鬟蓝晴漫不经心地答道。
“噢,家里生意也是越来越好了,终于能回到家,见到爹爹和娘了呢!他们都好吧?”小姐小心翼翼地问。
蓝晴笑着说:“家里一切都好,小姐放心罢!”
说完,船夫便吆喝着,“小姐,前面就到了,这里下船了。”云小姐笑着看了蓝晴一眼,蓝晴便拿出碎银递给船家了。
“好咧,多谢小姐!”说完,小姐和小晴就下船顺着青石路朝着云府走去。
一进门,管家老乔就接过小姐手里的箱子,向两位老人报喜,说是小姐回来了。老爷和太太自是欢喜了一阵,嘘寒问暖地寒喧了好一会儿。
云家太太问道:“瑾心啊,你这穿的我怎么重来没见过呢?”
云瑾心淡淡一笑,说:“母亲,这袄裙是我自己改短了的,这鞋是英国御用鞋匠按我的设计制作的。是不是很好看?”
云太太看了看鞋,无奈地说:“好看是好看,就是不伦不类的,也不知你爹把你送去英国都学了些啥,竟是这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这时,云老爷发话了,“你这是干啥?女儿家就是要多长长见识,见见世面,我看瑾心这样挺好,说不定还能帮帮家里生意呢!”
云太太说;“你个卖丝的净想些歪主意,可别累坏了孩子。”
“哎呀,爹爹,娘,女儿留洋可见识了好多不一样的稀奇货,还给你们带了礼物呢。小晴,把我那只竹编的箱子拿过来。”云瑾心看着父母亲如此斗着嘴,觉着好笑。
“是,小姐。”说完,蓝晴就去小姐房间拿来了箱子,交给了小姐。
云瑾心一边打开箱子,一边说:“爹,娘,你们来看看。这是我给爹带的怀表,还有给娘的胭脂水粉,还有丝袜呢,都是些最时髦的洋货。对了,还带了一瓶葡萄酒呢。”只见箱子里装满了货品,又稀奇又有趣,连蓝晴也被吸引了。
“哈哈,谢谢女儿。爹爹我很喜欢这怀表呀,到底是洋货。做工不比那钟表行里的差啊。”云老爷一看见这怀表,开心极了。
“娘,这些洋装和鞋可都是最时髦的,您有机会也可以打扮打扮,可漂亮的呢!”云瑾心说道便拿起东西往云太太手里塞。”
“好,真是让你费心了。诶,瑾心啊,苏家二少爷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呢?”云太太问道。
“娘,皓轩他自是还有事务在身,还要些日子才能回来呢!”瑾心道。
“瑾心啊,你现在留洋归来,也该到谈婚论嫁的年纪了,我们与苏家素有深交,不如?”
还没等云太太说完,瑾心便笑着调皮地说:“娘,我还想多陪在爹娘身边,还想多逍遥会儿呢!”
“瑾心说的是啊,嫁人这事儿不用急,多见识见识,也是好的。”想来云老爷这般开明,深受西方文化的渲染,对瑾心从不苛求,云太太便也是默不作声,应了。
“对了瑾心,家里的生意你也多帮着些,闲着也是闲着,明天你来铺里看看吧。”云老爷道。
“爹爹说的是,瑾心明日就去铺上看看。”瑾心道。
说罢,瑾心便和晴丫头相伴着回房了。
“小晴,明日我要去铺里看看。你帮我准备些礼物带给英三姐和铺里的女工们,还有,那些我从国外带回来的画册也带上。”谨心边收拾着自己的行李边向晴丫头嘱咐着。
“好的,小姐看看要给英三小姐准备什么礼物好呢?小晴好去收拾。”
“就把我从国外带的香水,口红和丝袜都拿上吧,丝袜多拿些。”谨心道。
“是,小姐。咦?这些都是小姐画的吗?也要带上吗?”小晴扬了扬手中和画报放在一起的手绘稿问道。
“哈,这些是我闲暇时胡乱作的,便也带上吧。虽还显得生疏,但说不定会帮上忙呢。”谨心收拾好了自己的衣柜和梳妆台,便坐在桌边细细抿了口茶,答道。
“小姐这几年在国外真似变了个人呢,越来越成熟大方了呢,小晴还真是为小姐高兴呢!”晴丫头笑着道。
“哈哈,小晴你这几年变化也不小呢,越来越会说话了。”谨心道完后又添了一些茶,闻了闻茶香便又道:“还是家乡的茶香啊。”
“那可不是!这是夫人特地为小姐准备的天目山白茶,香得很。”晴丫头道完,谨心的思绪却随着冒着热气的茶香,如缕烟般飘出了窗外。
那是院里一片青幽幽的池水,泛泛掀起微微的涟漪。阳光透着绿水,层层叠叠的水波就这么肆虐地飘在池面上,看不清这池水的深浅。慢慢的,思绪沉入水中,摇摇欲坠,渐渐的,落到了一片无尽的汪洋之中。它停落在谨心记忆的画面,那是她初次离家的一年,踏上游轮便启程留学,身边没有亲人,却有她曾经最爱的人。他们挽着手,彼此相视一笑,眼底是淡淡清澈的温柔,如春风般沁人心腑,满是少时怦然心动的暗涌。游轮如号角般响彻云霄,缓缓始去,夕阳洒满整个人间,透进人们的身躯,好似彩石般明媚又通透。船越开越远,渐渐地只留下倒影在海面上,又飘飘荡荡,竟是分辨不出轮廓了。于是,荡回了院里的池水上,池水在光的照耀下越来越浅,旋绕着,思绪也越来越清晰,眼里早已不见了汪洋大海,只剩端在手中清香水绿的白茶。茶已是凉了,却格外地清爽,含入嘴里便显得更加芬芳。
谨心意识到自己出了神,她清了清嗓子,道:“这茶真是甘醇,夏天饮是最好的了。”
晴丫头自然也没意识到她的出神,理了理衣物便向谨心请示后就下去做事了,只留她一人呆坐在那,和那壶冒着热气的茶一起。
谨心拿起她随身带着的那本小书,轻轻打开里面的一页,小心翼翼地掂起夹在其中一片书签,签上密密麻麻写的是洋文。不知不觉,她微微念出了声:
Toloveistobevulnerable,
Thouarthere,inmyheart。
Tobetheonethoulove,
Iwouldcrosshundredsofmountainsandrivers,
Tobewiththouineternallinestotimes。
她怔怔地盯着签上的字,仿佛要把这弱弱的纸签看穿才肯罢休。那字里行间透出的,是豆蔻年华般对爱情的执着与懵懂,虽显得稚嫩,却也算是最纯真无暇的感情。
夜已深了,绵长的思绪却还在环绕着,如烟如雾,如云如幻,赶也赶不走的愁思,像是蚕茧般细细抽出丝来,一圈又一圈得包裹着的,是年少无知,却也是憧憬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