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叶铭在禁闭室里仅仅呆了三天,他没有如纱一样视五感如无物的勇气,所以他在第三天就放弃了“抵抗”,至少表面上这样。
就算身边有纱能与自己说话,在叶铭看来这三天也犹如一个世纪一样漫长无聊。甚至为了模糊味觉连主食都没有,有的只是没有味道与调料可言的熬白菜。人离不开刺激,离不开各种各样来源于外界的刺激,而在这最大程度减少了外界刺激的密室中,叶铭感受不到时间的存在,也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一秒或许是两秒,这里也许是那里。而两人的聊天在此时就变得无比珍贵,叶铭恨不得把一个字拖成十个字来说,恨不得编出各种各样根本不切实际的话题让这个小世界变得不那么无聊。不过话总是会说完的,也许是第二天也许只是第一天,两人就已经不怎么说话了,每天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隔着墙壁倾听彼此的呼吸。
之后的事情呢?叶铭已经忘了,想来那也是经过理智判断不允许存在的的可怕经历吧,所以出于保护机制选择性的把他封闭起来。
总之叶铭出来了,带着空洞的眼神和几乎已经停止思考的大脑出来了,离开了那个简单到可怕鬼地方。经过三天左右的时间,叶铭才勉强算是恢复正常,不过变得正常重新开始思考的他也意识到了两件事。
一,没有万全准备不要想着逃跑。
二,纱是个可怕的人,还是敬而远之为妙。
不过第二条在纱离开小黑屋的第二天就被叶铭抛到了九霄云外,即使心里知道纱能在小黑屋里呆那么久一定不正常,但仿佛纱身上带着一颗强力的只针对叶铭的磁石一样。叶铭在不可避免的一步步接近她。没办法,在这个孤独的地方,纱是唯一有机会成为叶铭朋友的人,所以即使纱真的很可怕,叶铭还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他们就这样成为了朋友。虽然乞讨的生活很忙碌,一天之中两人只有晚餐时和睡觉前能碰面说一会儿话,但叶铭知道,纱是他的朋友,而且她也相信着,纱也认为自己是她的朋友。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平静”的过着,叶铭不知道已经在这里呆了多久,也没想过未来又会怎样,他每天唯一要考虑的就是如何要到更多的钱,以及如何保持身材让自己瘦一点,毕竟营养不良这个保护伞是其它人求之不得的。
“总有一天,我会离开这个地方。”叶铭信誓旦旦地说,“最好能带着你一起。”他加了个最好,因为他知道在这个地方可以说是自顾不暇,他不会许下不切实际的承诺。
“是吗?”纱似笑非笑。
“是的,当然是,那纱你呢?”
“我嘛,会带着你一起出去的,一定。”
...
一切都这样平淡而又惊险的进行。
直到有一天。
张涵死了,被任七的手下失手打死。
叶铭不认识张涵,在纱面无表情抱着分享新闻的心态把这个消息告诉叶铭之前,叶铭甚至不知道还有这么个人。
“怎么会呢?”叶铭的语气中带着一股深深地难以置信,他放下了勺子,甚至连菜都忘了往嘴里送。
“怎么就不会?当然就是因为没要到规定数量的钱,然后她体质又弱,然后任七手下下手一重,他就死了呗。”
“不,我不是说这个。”叶铭总感觉自己和纱的思维始终不在一个频道上,他们关注的点永远不一样,但即使这样,叶铭却还是喜欢找纱聊天,或者说,只能找她聊天。“我是说,昨天你要来的钱明明有富余啊,张涵怎么还是受罚挨打了呢?”
在这个团伙里,为了防止孩子们之间形成竞争,最大化要饭效率。所以是分成区域划定地盘,几个孩子一个区进行乞讨的,一天工作结束后,同一区域的孩子先汇合到一起,然后再在任七手下的带领下一起回到基地上交收入。因此一般如果一个区域中一个孩子要饭没有达到标准,这个区域其他的孩子如果要的有多,就会让给他一部分,互相帮助防止挨打。昨天叶铭记得很清楚,纱自己说她要来了很多钱,那么她为什么不把多出来的钱借给张涵呢?
“我干嘛要借给她啊,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甚至可以说是竞争对手啊。”纱手上的动作没有受到丝毫影响,继续不紧不慢地喝着粥。
“可是,可是,如果你借给她,她就不会死了啊。你难道就没有一点愧疚感吗?你血就这么冷吗?”
纱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放下了勺子,”你现在这幅样子好丑陋啊。“她认真地看着叶铭,不像是在开玩笑。“我有什么可愧疚的?难道就是因为我没把我辛辛苦苦要来的钱分给她一部分?她的死我有什么责任啊?我不明白,你有心情去在这里谴责我怎么不敢去教训一下那个失手打死他的人啊,不敢去说他然后就拿我当替罪羊站道德制高点上谴责我?现在的你难道不丑恶吗?首先我借给她是善良,不借她是本分,即使她死了,这个基本事实也不会变。不能因为她死了本来一件没错的事就成了我的责任了。举个例子来说,有人用王麻子打的菜刀砍死了人,王麻子需要感到愧疚吗?有人去谴责王麻子不该把刀打的那么锋利,或者不该把菜刀卖给那个人吗?”
说完,纱拿起勺子继续喝粥,似乎碗中是什么面目可憎的东西一样,勺子把碗边刮得生响,引得周围的孩子阵阵侧目。
第一次,就像未来的某个人一样,叶铭第一次真真切切感觉到自己离纱如此之远。
明明纱的每一句叶铭都很赞同,但最后链接起来得到的结果却是叶铭怎样都无法接受的。即使他已不想再跟纱争论这个问题,或者不知道该如何跟她争论这个问题,但此事还是像一个死结,在叶铭心中越缠越紧。
以后的日子,叶铭还是和往常一样,在乞讨和和纱聊天中度过,仿佛那场争论根本就没发生过一样,两人说笑着分享着每日的经历,分享着各自听到的趣闻。但在叶铭的心中,还是有一个名叫张涵的阴影,在他的心中纠缠着,挥之不去。
不过这样的日子注定持续不了多久,乌云总会散去,再寒冷的地方光明依然会驾临,即使是极夜也会在六个月之后终结,然后迎接那更为灿烂与永恒的白昼,只有愚蠢的人才会认为自己眼前的黑暗是永无止境没有终结的,殊不知夜只是昼的影子罢了,没有终结不了的黑暗,只有等不到那一刻的人。
终于,那黑夜交接的那一刻就快要到了,叶铭来到了那黎明前最黑暗的那一刻,他仿佛已经看到,在不远的地方,公鸡正鼓足气势准备黎明时分的那一声呐喊,尽管这接近黎明时的那一抹黑暗黑的前所未有,黑的令人颤栗,但对黎明的渴望还是不断催促着叶铭放下心中的恐惧,去拥抱那许久未见的阳光。
而这一切的根源,则来自于纱的那一句话,一句叶铭永远不可能忘记的话。
“我已经想好怎么出去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