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慧姗瞪大眼睛看着胡云山说话,竟忘了哭,听云山话说完了,她才擦了擦眼睛道:“妈几时假清高了?婚事是玉露姐的父母做主的,与她何干?你又算什么,值得她煽风点火,极力撺掇,要不是爹瞒得紧,妈若知道你不愿意,十八抬大轿也未必抬得了玉露姐进门。”慧姗只以为抬轿的越多,越威风,倒没想过,如果一顶轿子要十八个抬,那个多大?
胡云山即使幼年之时,看何靖华有慈母相亲,只是羡慕,也并没恨过韩晴,相反却敬重她宁受贫穷之苦,也绝不屈从于权贵。可是对于韩晴将韩玉露下嫁到胡府,觉得有悖于常情。既然她不愿做攀高附低之人,又何必推出个素不相识的韩玉露,来搅乱自己的一生?若不是她,自己何至于如此狼狈,落得四面楚歌,所以三番两次说话都把情绪发泄到她身上。
慧姗又问道:“你刚才说娘至死守个虚幻的丈夫是什么意思?别的不论,单是爹十几年不娶,也是对娘的一种尊重,哪像何伯父,何伯母尚在,就另娶了六房姨太太。”
胡泰裕与韩晴之间的陈年往事,一直瞒着慧姗兄妹三人,胡云山知道此事,还是因何靖华幼年时,从他娘处偷听到的,悄悄告诉胡云山,让他帮着促成二人的婚事。
胡云山听慧姗问她,知道刚才说漏了嘴,怕她说话没分寸,没事儿还整出三分事儿,忙装着呵斥她道:“我何尝说过爹对娘不好,小孩子别胡说。”又惦记着韩玉露,转了话题问她,他走后韩玉露有没有大哭大闹?爹又是怎么处理此事的。还不忘替自己解释两句,所以逃婚,并没有想害韩玉露的意思,只是不赞成包办婚姻云云。
胡慧姗本来止住了哭泣,听云山问起,又忍不住哭起来,边哭边数落道:“我知道你自命清高,以为自己是复旦公学毕业的如何了不起?你们这些人仗着学过新思想,整日里吃饱饭撑的,没事儿闹腾着反对包办婚姻,你也学会了跟着风儿上,好似沾染上封建婚姻,你就落后了。”
胡云山被慧姗一会儿风一会雨,弄得哭笑不得,而且又答非所问,想问的话,一句也没问出来,他心里焦急,脸上强忍着,还得装出一副受训的表情,慧姗又道:“如果你娶妻是为给人看的,我看倒不如极早去娶个襁褓中的,可是那也不成,她终要长大变老,到时候还有落后之时,你岂不是又跟不上潮流了。”
她跳下地,旅行袋里因装了几本厚书,太重了,她一提,没提动,开开门跑出去,冲到楼梯口对着楼下大声叫道:“梁大哥,梁大哥!”
胡云山已一手提起大手提袋,一手拎起提箱走出来:“我让玉宽帮我订南京的火车票去了,这早晚就回来,你何必急着回去!以后不在上海上学了,二哥带你各处逛逛,省得你总抱怨二哥不陪你。正巧你靖华二哥家的伙计,去北京办事,让他带几只烤鸭回来,等你家去时给爹捎回去,省得打发人送回去。”
胡慧姗正趴在楼梯口向下张望,听胡云山说梁玉宽去订南京的火车票,就转回头冷着脸问:“你要去南京做什么,是不是想走大嫂的路线?我劝你还是别白费心,大嫂不会糊涂到为帮你,而拂逆爹。虽说韩家并没有什么责难之词,爹却因玉露姐出走,正卧床不起。你别说让我给爹带烤鸭,就是给他龙肝凤胆,我也不管,家里上下不但没人敢提你,爹只要听人说个‘二’字,头都疼,现在家里上下,凡是跟爹说话,必须说‘二’的都改用‘两’代替。”
胡云山确实想去南京求她大嫂出面做个和事佬。听慧姗说韩玉露已离家出走,猛一惊,又听说他爹病了,心里更难受。喃喃自语道:“她也走了?她这一走剩下的乱摊子又该如何收拾?”
慧姗冷冷地瞪了一眼胡云山,“她走,此事无法收拾,难道你走就好收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