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晴虽不是初懂人事的少女,这一池摇曳生姿的荷花却撞开了埋藏于她心底最深的记忆,她虽心有感慨,却也暗自心惊,修这座宅子时,胡泰裕已娶妻生子,她也另嫁他人,胡泰裕即使对她再不能忘情,也不该如此明目张胆地睹物思人。难怪胡夫人英年早逝,心底那一波波的不平,只能深深埋在心里,怨无从所怨、恨无从所恨。
一池荷花虽美,却在她爹添平‘青莲居’时也把她爱莲之心埋葬了,从此她再也感觉不出荷花之美,每当从胡府门前走过,看到外院那一池不论春夏秋冬四季皆盛开的菱荷时,她心头没有丝毫暖意,却只有深深的痛。
她眼睛望着荷花,心思却已飘离,似看花又不似看花,忽觉得有人扯了她一下,韩晴抬起眼晴,见慧姗正好奇地盯着自己,那边何夫人笑道:“胡大哥说秋日热气正重,让我们去屋内安歇,问了几遍了,你也不应。”
韩晴方转过头去,见胡泰裕正望着她,想自己二十余年灰心丧气,却为了满池荷花而勾起对往日的眷恋,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她遂觉得脸红心跳,忙抬起手掩了脸面,笑道:“何必问我,倒像我是远来客人一样。”
胡泰裕与胡云山夫妇生离死别一番感叹,早把心中原本积攒的郁闷,瞬间消失了。又加上韩晴能在此时回来,更让他喜上加喜。这会儿看到韩晴原本石破不惊的脸,却能哭能笑,他竟看呆了,仿佛看到了小姐当年调皮的样子。
何夫人左顾右看,看着一对昔日的恋人,韩晴如出水芙蓉冰清玉洁,而胡泰裕,当日有人形容他是无波古井水,有节秋竹竿。此时此景真如,好风如水,清景无限。曲港跳鱼,圆荷泻露。
韩晴被何夫人看得越发的不好意思起来,她假意口渴了要去喝水,何夫人才笑着走过来,和她并肩向前走去。
胡云山因一直不见韩玉露,转回身去找,却见她与秋水正站在一棵花树下窃窃私语,秋水兀自说个不停,而韩玉露却已是满面泪痕,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赶紧走过去,秋水听到脚步声,侧过头看到他,眉头挑了挑,不情愿地闭了嘴,韩玉露慌忙抬起袖子边拭泪边道:“一时忘了时辰,竟在这儿耽误了大半天功夫。”
云山焦虑地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刚刚还是好好的,这会儿竟哭起来了?”
玉露笑道:“没什么事儿。”虽脸上带着笑,眼泪却仍如断了线的珍珠一样落个不停。
云山还想再问,那边秋水把话接了过去:“我说胡少爷,我们家小姐自出生以来也没见她哭过几次,听姑奶奶说小姐洞房夜竟哭了一宿,别人的洞房花烛夜是一刻值千金,我们小姐的却满含辛酸泪,小姐几时受过如此委屈?这会儿小姐只是想家罢了,你就假模假样地关心起来,要知现在何必当初。”
韩玉露扯了扯秋水的胳膊,秋水抬起眼睛瞪了她一眼:“难道小姐连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这个道理也不懂,他做能做得,难道我就说不得,都怪小姐当初不肯让我和小巧陪你过门,否则你受这些苦,我岂能袖手旁观,他不负责逃走了,老爷、夫人不方便说,你又没个亲姐姐亲妹妹给你说句公道话,连我也不让说,是不是想憋死我?”
云山此时方领略到当日初闻玉露噩耗时去访佳红,在门外听佳红与她那个小丫头说‘依秋水的泼辣性格,他若敢逃婚定闹个胡府上下大乱。’当时他还不以为然,以为一个丫头,到底是一个下人,能兴起多大风浪,没想到刚刚初见时碰了一个软钉子不算,这会儿又给了他一记窝心拳,何止泼辣,简直泼辣至及,与佳红比有过之而无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