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缙国皇子,生于春夏交接的花季,他生下来就天降三日雷霆,死海泛起三月波涛。
他三月识字,六月能颂佛经,一岁将天穹神弓拉开半弦,两岁读遍古藏典籍,三岁学箭术,四岁拉开天穹神弓,射下百米金翅大鹏,然后被封为缙国太子。
他似乎一度成为神话,成为缙国默认的下任皇帝,亿万民众视其为天赐明君,百万军士尽皆拜服。
可是,他的这一切,他的命,他的国家,胜了南荒诸国,胜了诸多仙门仙山,却输给了苍天。
一夕之间,他失去国家,失去家族,失去宠溺他的父皇母后,成了一个断臂乞丐。
他无数次想过自杀,可他不甘心,他虽不满十岁,但他却不想这么多人白白死去。所以,他想报仇,他想质问苍天。
悯灯说他心智纯粹,怎会不知他心里的郁结,但这些郁结可不是颂会儿佛经就能化解,他只能让他心中的恨,心中的不甘再尽量地淡化一点,因为悯灯知道,莫弈还小,可塑性还很好。
未时刚到,便有三声钟响,悯灯顿时停止诵经,莫弈也跟着停下。
“我不要求你每天如我这般,但也至少每天颂经一次,可好?”悯灯的慈眉善目让莫弈的心更加的宁静,便点头。
悯灯满意地笑了笑,挥挥手,示意莫弈站起来,莫弈便站起来。
“走吧,去竹楼!”悯灯说完,也站起来,一步步走出去,莫弈跟出去,顺手将打着呼噜的小松鼠提起来。
“喂喂,干嘛呢!”小松鼠叫嚷着醒来,挣脱莫弈的手,窜到悯灯头上。
“和尚二哥,你这恶习该改改了!”小松鼠郑重其事地说。
悯灯笑笑,不言不语,缓步走出洗情大殿,然后一把将小松鼠捉住,说:“我这恶习可改不得啊!”
说完,就将小松鼠扔到院中的梦魇马背上,正好砸在张得满满的竹扇身上,竹扇哎呦一声,立马折起来,然后飞离马背。
“不就小小地打个盹,用得着这么残暴吗!”
悯灯不管这些,只顾对莫弈嘱咐诸多事宜,比如说每天何时诵经最好,颂什么经,等等。
莫弈一一称是,然后骑上马,梦魇嘶鸣一声,踏空而起。
随着梦魇越来越高,幽静空荡的洗情寺完整的浮现在眼前,而那断臂老和尚,依旧静静立在院中。
“弟子谢谢师傅!”
莫弈大喊一声,也不管悯灯是否听见,声音伴着梦魇跃入云层浮散开来。他不知为何悯灯古佛要收他为徒,但无论如何,莫弈是不可能出家当和尚的,但既然悯灯这样要求了,莫弈就能猜到,他这个弟子应是另类的吧。
“哟,老和尚收你当徒弟了?”小松鼠一张小嘴张得大大的,满脸不可思议。
莫弈点头,小松鼠便又说:“你该不会是要出家吧,千万别,当和尚有什么好的嘛,你看那老和尚,一个人在那破寺里面,孤苦伶仃,除了我偶尔去看看,连个鬼都没有。”
“师傅一个人吗?”莫弈惊讶地问。
“你说呢?“小松鼠随意答道,而后又说:“八千年前,老和尚出了家,将人荒一座很有名的古寺搬进了竹园,还改了名字,之后他就一个人在这住了八千年,你说无不无聊啊!”小松鼠似是在说笑,又像是在感慨。
莫弈却心头一震,心里也不由感慨一番,也算是对这位突如其来的师傅有了些认可。
说了会儿,竹扇居然和小松鼠打了起来,莫弈稳稳坐在马上,权当看戏。
打起来的原因是竹扇怪小松鼠弄坏了他的衣服,小松鼠说竹扇一身破烂,索性弄坏了再换个身躯,然后争吵起来,吵着吵着就打起来,只不过莫弈能看出来他们也仅是闹着玩。
小松鼠摆好阵势,一双小手作武器,各种稀奇古怪的拳法尽皆招呼在竹扇身上,竹扇也不甘示弱,变化万千,常常使小松鼠的拳头打在空出。
有这两个活宝般的存在,莫弈也不会在路上觉得无趣,时间也就过得快了许多。
在半刻钟后,绵绵无尽的竹林印入眼前,清一色的绿色,清一色的迎风招展,相比于妖仙的花海,白狐的荒漠,剑仙的丛林,悯灯和尚的山色,竹老这竹林倒是让人心情更加愉悦宁静,显得空灵异常,使人从身体到灵魂,都有一种特别的舒畅。
莫弈骑在梦魇上,梦魇踏着竹叶,使得莫弈能够俯身将整个竹林看了个遍。
青色的天,绿色的竹,还有远处隐约的一抹红,将一座竹楼衬托地愈加清秀。
小松鼠和竹扇没能分出胜负,便纷纷罢手,一前一后飞入那竹楼里。
莫弈近前,仔细观那竹楼,才惊讶地发现这竹楼简直是怪异。
因为整座楼都是用巨大的青竹做成,而那些青竹,都是活竹,并不是那些被砍断的死竹。也就是说,整座楼都是由无数活生生的青竹自行拼接而成,难怪莫弈觉得这竹楼仿佛活过来般,想必,那些构成竹楼的青竹,已经快要化妖了吧!
莫弈想着,就准备下马进去,却见小松鼠和竹扇已经一前一后跃了出来,跃到马上,一副无聊至极的表情。
然后莫弈看到两根竹枝从竹楼里透了出来,竹巅立着两个清秀童子。
“前方可是莫弈莫公子?“一个童子问,语气亲近和气。
莫弈微微点头,并且回到:“在下正是莫弈,特来此拜见竹老!”
“师傅已经外出,不知何时归来,便令我们传话于公子。师傅说,公子今天只需来此认认方向,见见竹楼,便可自行回去,今后不论何时,公子都可来此竹楼,或静修,或寻道。”
莫弈沉吟片刻,就点头称是,正待要离去,然后去妖姑姑的鸳花谷。
却听那童子又说:“师傅还说,你也无须去鸳花谷,尽快回白狐仙子的洞府吧!一切的渊源,都有定数,但一切的定数,都有破解之法!”
莫弈愕然,不由脱口而出:“竹老怎知我要去鸳花谷?”
两个童子没有作答,而是径直转身回了竹楼,倒是小松鼠嗤笑一声,说道:“竹老头最擅长天机之术,能知道这些不足为怪,哼,整天装神弄鬼,故弄玄虚!”
莫弈不知小松鼠为何对竹老有此怨念,但能猜到一定是有原因的,莫弈也不问,就骑着梦魇往回走。
竹扇这次没有跟随,只是和小松鼠对恃一番后,就叫嚣着要下次和小松鼠大战三百回合,小松鼠顿时大怒,立马就要开打,竹扇吓得化为青烟钻入竹楼。
“哼,胆小鬼!”然后小松鼠就落在马上睡觉,结果觉得不舒服,就钻到了莫弈怀里。
莫弈笑笑,就让梦魇回白狐的洞府。尽管莫弈不知道路,但梦魇早已开启灵智,而且对着几条路线熟之又熟,不需人指引,就踏空行去。
只是莫弈心中还是有些遗憾,这次出来他其实最想去妖姑姑的鸳花谷,去她的竹屋,他想看看她的面容究竟是多么美。
一个月的相处,尽管莫弈眼不能视,但他却无数次幻想过妖姑姑的容貌,在他眼里,妖姑姑定是倾国倾城,艳绝天下。
虽然遗憾,莫弈却没得选择。
这次比较快,或许是路程近的原因,梦魇行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洞府,正好天色以至黄昏
,一轮晕黄色的红日镶在天与地的交界处,而在莫弈视角上,仿佛那轮红日恰好驻留在洞府顶上,凭添了几分妖娆多姿,几分优柔惆怅。
“你觉得骷髅如何?”这是白狐的声音,莫弈顿时侧过头,就看到白狐躺在洞府顶上,面对着黄昏,怔怔发呆。
梦魇几步踏过去,落在洞府顶,莫弈下马,小心将小松鼠放在马背上,就走过去。
“坐这!”白狐指了指旁边,莫弈坐下,眼睛却放在她的白骨身躯上,在黄昏的渲染下,她的骨头似乎也镶了一层淡黄色的边,加上通体的玉白色,显得华美高贵,气势逼人。
“若奴家还是人类身躯,不是骷髅,那么你的眼神可不怎么礼貌!”悦耳的声音依旧好听,莫弈相信,若白狐不是骷髅,而是人,那么一定是连苍天都会嫉妒的绝世美人。
但听了白狐的话,莫弈顿时有些羞愧,纵然面前仅是一具骷髅,但她仍旧是女性,自己的眼神确实不太礼貌,莫弈便说对不起。
白狐摇摇头,轻轻地说:“没事,奴家与你开玩笑呢!但你可否告诉我你对骷髅,或者说所谓的骨族,有何看法,或者是意见之类的!”
白狐盯着莫弈,两团淡红色魂火幽幽地跳动。
莫弈想了想,想到以前自己见过的骨族,又想了想白狐,便说:“天生万物,自然是众生平等,世上千万种族,没有高低贵贱之分,没有轻重强弱之别,都是有灵性,有智慧的生命。对于骷髅,或者骨族,我认为应该一视同仁,纵然如今的人族颇有些看不起骷髅,但骷髅也是生命,我们应该平等对待!”
莫弈说完,就看着白狐,白狐吃吃一笑,笑声与说话一样好听。
“既然如此,那么,你可愿成为骷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