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日已过，该做的不该做的，应该都已经做好了。一切成败，皆在今晚一举。
白冷裳提前一小时驱车前往白公馆。她不住在白公馆一直是个秘密，既然南田洋子都不能知道，那山本就更不可以知道了。行至半路，游隼来接应了。这几日为了统筹全局，游隼一直不在白冷裳身边，而对外称病，如今她既然来了，自然是事情已经成功了一半。
游隼上来，白冷裳自己移至后座。游隼发动汽车以后道：“宫木阁下，属下从暨南大学图书馆出来就被阿诚盯上了，几分钟前刚刚甩掉。不过，阿诚应该已经大致明白我的去向了。”白冷裳漫不经心地应道：“那有什么关系，我们除掉山本，对他们绝对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况且，此地离白公馆还有些距离，即使阿诚料到你来见我，也无法知道目的地的。”游隼道：“可是，阿诚并不傻，属下上了车，目标就大了，也好跟了。”
“不怕。”白冷裳斜眼看了看车后，并无人的影子，“他能说什么？最多跟南田洋子说点坏话罢了。只要山本一死，南田洋子会什么都明白的。”话锋一转，“事情如何了？”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游隼答道，“成败与否，其实就在今晚一举了。”
“可是，为了山本一个人，又要多少冤魂织就，那缓带轻裘。”这样的话，白冷裳说得多了，一直也只是说说而已。她恨现在的日本，恨甚至深过思念。杀的人数以千计，她哪里还会在乎这几条人命。现在多死十二个人还是少死十二个人，取决于南田洋子。只要瞒过南田洋子或南田洋子相信她的解释，这随机抽取的十二个人就不必死；反之则必须死。只是，山本一个人的罪孽，却要这十二个人来一同承担——或者说是一同陪葬。
到达白公馆的时候，还不到七点半。山本这个人心高气傲，自然是不会先到的。樱木灵子已经按规矩准备好了日本小吃和西方餐点，但是只给白冷裳准备了一杯咖啡——加盐的黑咖啡。白冷裳点头示意，旋即坐下，右手无目的地转动咖啡勺，等待着山本的到来。
“山本课长。”八点整，山本如约而至。可见他扳倒南田洋子的心愿是有多么强烈，居然分秒不差。山本的功夫明显不如南田洋子，白冷裳隔着几道门就能感受到他的气息。
“白主任。”端木良子为山本打开会客室的门，山本一脸笑意，白冷裳却固执地隔着满头青丝打量着这个男人，这个已经失去理智的男人。这样的人，太好把握了。
“山本课长，请。”白冷裳指着桌上的餐点示意随意，顺手将剩下的半包盐全部倒入自己的咖啡里，快速搅拌着。这样显然引起了山本的注意：“敢问白主任，这是什么？”
白冷裳笑而不答，示意游隼将自己杯中的咖啡倒出一点，盛在另一个杯子里，递给山本。山本好奇地一饮而尽，接着脸色迅速地就变了，显然是强忍着才没有吐出来。
白冷裳自然地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说道：“这是我想要告诉山本课长的第一条也是最后一条规矩——您该知道的我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您不该知道的，最好别问。”
山本显然被白冷裳的一杯咖啡惊呆了，再没有拒绝的可能，只得点头称是。
“既然如此，那就请山本课长先听一段录音好了，听完之前，请您勿说话。”
白冷裳伸手按下播放键，南田洋子的声音清晰地传来：“都做好了吧？”
山本惊愕地睁大眼睛，白冷裳却只在心里赞扬地笑笑，宫木樱子的人倒也有点真本事呢，至少模仿南田洋子的声音是惟妙惟肖，连她也听不出太大差别。”
“都解决掉了，那些卑贱的支那人，根本不配特务委员会政治部部长的地位。况且，对于去年的那个军事委员会主任来说，这单是小之又小，没什么难度的。”
还是端木良子，虽然是同一个人，可是两个声音完全不同，一个自负，一个谦卑。
“很好，以后可以改为半年一个，按这个速度，我相信，这个军国主义的大日本帝国是撑不了多久了。”就这么短短几句话，可是白冷裳看得出来，山本已经激动不已了。
“白主任，您的意思是，南田洋子是个日共？”山本激动得连声音都发颤了。
“难道您还听不出来吗？”白冷裳微微一笑，鱼儿已经上钩，“这不过是个开始，冰山一角罢了。山本课长如果想知道更详细的，一月二十九日，城外孤山上见。”
“好好好，我去。还是今天这个时辰。”山本忽然道，“为什么要选这个日子？”
“就让南田洋子的罪孽，从哪里开始，就从哪里结束吧。——晚上七点，这是南田洋子杀人的时候。”白冷裳又喝了口咖啡，口里的苦涩里有股不易察觉的杀意。
山本答应了，又追问一句：“白主任如此严密的消息网，是从哪里来的？”
“不该问的别问。”白冷裳示威似的将杯子咖啡一饮而尽，将杯子重重放在桌上，“山本课长可别忘了，我们这是交易，我能给你这么多东西，我总不至于一无所获吧？”
山本已完全迷醉在胜利在望的喜悦里：“好，白主任，你说你需要什么？”
“我有上海商界首屈一指的家产，我不要钱；我是军事委员会兼特务委员会副主任，我也不需要权。我只要您告诉我，您对南田洋子的家世究竟了解多少。”
山本有些为难：“可是关于她的家世，我知道的也不多，怕是帮不到白主任了。”
“南田洋子的家世是我情报网里唯一查不到的东西，我想，您知道的一定比我多。也不用在意多少，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只要山本课长言无不尽，我也就满意了。”
“我只知道，南田洋子曾经是清昌一门的弟子，后来据说与她的师叔荒谬相爱了，她的师祖中杉正先生勃然大怒，将其逐出师门，那个师叔也永远失去继任尊主的权力。”
“那南田洋子的师父藤田芳政呢？。白冷裳陷入沉思，随口问道。
“此事与藤田芳政并无关联，藤田芳政自然还是好好做着他的清昌弟子。不过，南田洋子是他的爱徒，为了掩人耳目，他非说自己功夫是其父所授，南田洋子成了藤田浩的嫡传弟子。不过这种话，我可不会相信。”山本的嘴角边流露出一丝嘲讽。
“多谢山本课长。”白冷裳站起身，“一言为定，一月二十九日，不见不散。”
“一言为定，不见不散。”山本坚定回答。“好，游隼，送客。”
望着山本和游隼的背影，她知道，大功垂成，一场杀戮，又将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