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冬来,繁华过后总会归于宁静。
记得那年春天,院子里的桃花开得正艳。在那株开满粉色花朵的桃树下,我看到穿着一袭黛绿团五蝠暗纹长裳,腰佩青玉结浅黄穗子的男子。他身材欣长,面色白润却棱角分明,一双乌黑的眼眸深邃如幽潭不可见底;薄唇轻抿,透着不易让人亲近的淡漠。他冰冷的色调与粉艳的桃花形成强烈的对比,我见到他的一刹那,便被他深深吸引住了。
二哥告诉我,他是当今皇上的四阿哥,雍王府的四爷。对于四爷的传闻我多少是有听过的,大多数人都说他外表冷淡,行事不近人情,是有名的‘冷面王爷’。他确实是不苟言笑,无论我怎么逗他,他都是冷面少言,不恼也不喜。平素我是活泼的,喜欢玩儿。试问哪个青春少女不喜欢玩儿,不喜欢笑呢?四爷不喜欢玩儿不喜欢笑,我却偏要逗他,可逗号几回他也没配合一点,让我很是失望。可是我心里面却早已喜欢上了他,我也不知喜欢他什么,但凡喜欢一个人是不需要理由的吧。
四爷跟二哥走得很近,我也常搭了二哥的便去看他。他对我总是不冷不热的,不拒也不迎。我是家中唯一的女儿,自小便是阿玛的掌上明珠,哥哥们也从小宠着我这个小妹。我对四爷的情意,后来阿玛知道了,他很欢喜,有意见我许配给四爷。阿玛久居官场,看人颇准,他相信四爷将来定是人中之龙能问鼎紫禁。我却不关心着这些个,我只希望四爷也能像我喜欢他一样喜欢我就足够了。
雪韵这个女孩儿的名字我最先是听二哥时常提起,认识她也是因二哥让我去传信。她确实如二哥所说有些与众不同,她待人诚恳,与奴才互称姐妹。她教我做的糕点四爷很喜欢吃,四爷吃糕点的时候,嘴角还浮现了似有似无的笑意。我很感谢她,认她做了姐姐。我知道二哥喜欢她,我也觉得她人很好,若是做我二嫂倒是极好的。
那次江南游,我知道了四爷喜欢的人是她。又会排戏又会唱歌又会做好吃的,这样的女孩子谁不喜欢呢?但这样的女孩子也是让女孩子生妒的。我羡慕她什么都会,更妒嫉她连四爷的心都偷走了。
四爷答应与我成亲的那一年,是她再次入宫服侍先皇。我在宫里头看到她时,她很瘦,好似一阵风就可以吹走,想必是生过一场大病。我见她这样,不知怎么的,心里也替她难过起来。但四爷却对她很冷淡,甚至有些仇恨。我不知道他和四爷之间发生了什么事,让他们彼此如此冷漠。可是,我也发现,四爷在府中时常一个人呆在书房,拿着挂在床上的一个很旧的香包看许久。那个香包做的很粗陋,上面绣的花样针脚更是歪歪扭扭的。我悄悄问过十三爷,十三爷却总推说他不知道。
嫁入雍王府,四爷很少上我房里来。那****独在院中叹着气,四爷进来,愣愣地看了我许久,那一夜他留在了我房中。欢爱过后,四爷在我耳边轻轻地道,你穿浅色裳好看。为他这句话,我后来一直穿颜色浅的衣裳,放弃了我喜欢的那些鲜艳色彩。他每每看到我穿浅色衣裳,都要凝神看上一会儿,对我说话时虽不笑,但语气却比平时温柔了许多。我以为他开始喜欢上了我,可是我还是猜错了。我只不过是她的影子。那一日,四爷喝得有些醉意,他在我房中歇息,半夜醒来我听到他梦呓,叫的竟是她的名字——雪韵。我的心顿时像被撕裂开一道口子一样,痛到快要无法呼吸!爷一直喜欢的是她,我这才想起,她喜欢穿浅色衣裳,不喜欢化妆……我的恨意一时生起来,恨她让我成了她的影子,如若四爷不遇她,四爷喜欢的人就是我。
我开始算计她,几近疯狂的想要将她从我们的生活中消失。我一面设计陷害她,而一面为了挽住四爷的心,却又在学着她的样子,穿她喜欢穿的。我有时也感到自己可悲,喜欢上一个人,做着别人的影子。
二哥喜欢她,他向四爷讨要过她,四爷不准。二哥为了一个女人也犯起糊涂来,不顾阿玛的警告,跟八爷他们交往起来。可是他又犹豫不决,他怕反了,她会恨他。可是不反,他没有足够的权力留住她。后来为了她,二哥还是放了军权,成了阶下囚。
四爷宠我,我知道,她宠的是她,并不是我。我生的孩子没有按爱新觉罗家的辈份来取名字,而是四爷自行按福字来取的。我的孩子若不是小小年纪便夭折了,长大了也不可能有望继承大业。四爷,我们夫妻一场,你可曾有喜欢过我一点点?
她被德妃赐死,德妃找我帮忙,我却高兴不起来。其实我心里是很喜欢她的。如果她不是四爷喜欢的人,我们会是一对很好的姐妹的。我将她救了出去安顿好,然后给二哥写了封信,让二哥来接她走。二哥对她始终是没有变心,希望她重生后能与二哥永远在一起。但这些愿望都没能实现,终究她与四爷的情是割不断的。
雪又落了厚厚的一层,一切都结束了。姐姐,其实我该谢谢你的,我做你的影子的时候是最幸福的时候。那时候,四爷常陪着我,虽很少说话,却也嘘寒问暖让我感动。我生病了,四爷会紧张,会陪在床前至深夜,会细细地喂我喝药,安慰我。这些,对于我来说也足够了,我想要的不就是他这样温存地对我吗?虽然他将我当成是姐姐,但我却是真切的感受到他这些为你亲手做的。而姐姐却没能。
我享受了这么多年四爷原本要给予姐姐的温存,也是无憾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