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听雨轩出来,杨柳皱起眉头。
雪姬等人对她的猜疑,全是因这张平凡的脸而起。她禁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迎面走来一个丫环,粉裙芙蓉面,端的是美貌过人。
杨柳忍不住心中叹气,在这意柳庄的年青女子中,除了她这个新来的,个个都有几分过人姿色!看来这回真是弄巧成拙,一片绿叶落在一丛红花中,怪不得引人注目!
身周忽然静下来,杨柳刚抬头,便见一个护卫走过来,二话没说将她推到路边,责令其跪地不准出声。
意柳庄中谁能有这样的排场?!
微抬头,便见远远行来方路遥瘦削的身影,黑色的衣衫在冬日的阴寒里更显寂寥,他清减了,可是这与她何干!
杨柳挪了挪膝盖,眼角看到不远处那粉色裙衫的俏丫环同样跪在地上,只是她微侧着头,引颈张望着那人的到来。
静静的石子小路,隔五米一岗,戒备森严。
黑色的锦袍在她面前缓缓走过,方路遥走地极慢,衣摆上绣着银丝织就的精致云纹,随着他一走一晃动,露出衣袍底下明黄色的靴子。
忽想起那年两人初婚,她便是在喜帕下这样打量他,观他衣着,度他气度。然而那时头顶的暖阳,在今日似乎都化成膝盖下冰冷的地面,冻地让人心寒。
“哎呀!”
忽一声嘤咛,那粉色裙衫的俏丽女子摔倒在地,似是因为跪地太久,而受不住地面的寒冷,伸手揉着膝盖。她微抬起半边俏脸,美丽的眼睛闪动着盈盈的水光,单薄的身影,弱不胜衣。
方路遥的心中闪过一丝厌烦,女人们总喜欢来这一套,不是扮柔弱引人注意,就是自以为姿容绝世人人倾倒,岂不知美貌易寻,芳华易老,等到时过镜迁,只有独一无二的心性才能教人念念不忘。
他的心中升起一丝惆怅,曹管家打了个眼色,便有护卫上前将那丫环拉入花丛之中。
杨柳离那丫环较近,清楚看见她脸上的哀求之色,她被人捂着嘴,不知使了什么劲,竟让她挣脱开来:“爷,奴家……”
“放肆,掌嘴!”
“啪啪”的声音清脆悦耳,这个想引人注意的丫环,竟是不知曹管家这个昔日宫中的大总管,连方路遥也是要给他几分面子的。
“打就算了,哪家的,连人一块送走。”
方路遥的话并没有让那小丫环开心些,相反她一下子瘫软在地,粉色的裙衫染了泥,清澈的眼睛里布满灰似的绝望。“爷……”
杨柳心中摇头叹息,她掸了掸衣衫从地上站起来,在护卫们“大胆”的喝斥声中,执意走到丫环面前,蹲下身,冷不防拈起她裙底一角,“撕”地扯下,递到方路遥面前。
“哦,稀奇。”
“主子,何事稀奇?”
方路遥并未看向她的脸,淡淡的目光在杨柳手上一扫而过:“何不让她来说说?”
曹管家向杨柳看来,短暂的停顿后,才认出眼前这貌不惊人的女子,正是前几日火中逃出的哑女:“主子,她是哑巴。”
“哑巴?”杨柳没有抬头,却听出方路遥话中的冷意:“来人,带下去。”
护卫们极之利落地将那俏丽的小丫环从地上拉起来,很快不知带到哪里,只剩下杨柳静静地站在原地,接受昔日爱人的打量。
华芸此刻正坐在自己的屋子里,随意拨弄着手中的琴弦。侍女小青站在一边,颇有不安:“小姐,那哑女到了听雨轩,还能平安回来吗?”
“平安?”华芸轻轻一笑:“若是不能回来,留着她也无用。”
华芸想起那一日在湖间不慎落水,杨柳划舟而来将她救起,这与她虽是恩情,可是自小生活在斗争中,便自然对人起了戒心。
“可是小姐,您既然不相信她,当初为何要将她带进庄子来?”
“铮”,琴弦涩响,夹着华芸的声音如低如诉,“她想进来,我为何不顺手推舟。今日即使不是我,他日也会有别人。”
小青低呼:“小姐,您是说哑女有野心!”
“呵。”华芸轻轻地笑,回头扫了小青一眼,只一眼立刻让她心底皆寒。“这府中,只要是个女人,谁没有野心?不过有人是为己,有人是筹主。”
“奴婢誓死效忠小姐。”
华芸不置一辞,但看她淡淡的面色,却是并未将小青的誓言放在心上。她双手拨弄着琴弦,忽转话题:“意柳庄,忆柳庄。青儿,你可知这意柳庄的主人,为何建这座庄子?”
小青不解,华芸也似乎并非说给她听:“抛砖引玉,不过为饵。”
“可是小姐,青儿听庄子里有人说,这庄子是为已故的杨皇后建的,那少庄主正是杨皇后生下的太子呢。”
“你信?”
小青一时哑然,急忙改口:“小姐信,青儿便信。小姐不信,青儿也不信。”
“好,好,好!”华芸笑起来,一连说出三个好,小青面上一喜,偷眼一瞧,自家小姐的脸上却不见半分喜色。“小姐?”
“青儿,哑女去了多久了?”
“约莫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华芸沉吟一会,便笑着抬起头来,“与我取那件贵妃御赐的火狐大衣,你与我一道出门。”
小青不解,却仍是手脚利落,两人很快打扮好,正走到门口,忽见一仆妇来报,言及杨柳在听雨轩外冲撞了爷,此际正被单独押下询问。
华芸一怔,却立时收回了出门的脚步。“小青,更衣。”
“小姐?”
“无需废话,与我取日常的衣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