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的飘雪将一切都笼罩在了一片银装素裹中,踏雪无痕,一支庄严的仪仗队踏过积雪。门前的积雪被脚步的震动拍落,露出了一行古朴的大字:“海格伦特墓地”。
“在我死后,将我葬在我出生成长的土地上,我要抱着家乡的泥土入睡,这样的归宿才属于我……”
这是安若阿姨在棉铃出生前告诉棉铃父亲的请求,棉铃父亲做到了。抚摸着棺木的积雪,棉铃父亲眼角滴下了一滴泪,他望了望爱尔兰天空飘雪的早晨,招手示意仪仗队继续前进吧……
在身后,是那双棉铃哭得红肿的眼,梅姨站在她的身旁,静静地望着这一切……
所有海格伦特和威尔士伤员都自发参与这次送葬中来了,在他们心中,安若护士是海格伦特最美的天使,她拯救下了无数的人,却将自己生命置之度外,她从来没有考虑过自己,哪怕一点……他们愿意一直护送着仪仗队前行,为了永远守护这位勇敢的女子,自己的救命恩人……
白雪飘飞的日子,棉铃的父亲在一年间第一次回到爱尔兰,他没有想到,在自己忙碌的时间里,却忽视了家里人的冷暖疾苦,没有关心过妻子女儿,连妻子做出了这么冒险的举动自己都一无所知。他心里爱着妻子,此时却只能陷在对自己自私的无尽悔恨之中。他摘下棉帽,望着天空,呼出的热气顿时消失在了寒冷飘飞的风中……
泥土一层一层地,像下了一场漫长的雨一般洒落在深坑中棺木的四周,棉铃拉着梅姨的手,没日没夜哭泣的眼早已将泪流尽,棉铃咬着嘴唇,闭上哭得红肿的眼,听着泥土一把一把浇在棺木上的声音,她的左手将梅姨的袖子越拉越紧……
灰色的天空飘下几瓣皑皑的雪花,阻断了迷茫的视线,却无法阻断那寸依存在心中的记忆,无法抹去母亲倒映在时间河流中的影子……胸前的风之石在大雪中飘荡,她的右手紧紧地握住它,这是母亲临走前交给自己的东西,是母亲在最后唯一留下的信物,现在已成为棉铃唯一的寄托。在它之中,承载着母亲的叮咛,承载着母亲的爱,寄托着思念,寄托着一切……
墓地的篱笆外,未央拉着木制篱笆,和萧大伯望着仪仗队的所做的一切。未央早已哭得不像人样了,几次他想跑进去,都被萧大伯拉住了。
“不要去打扰别人,大家已经很伤痛了。你再去,只会让棉铃更伤心而已,她现在最需要的,是一个人静静地待会儿……”萧大伯一直面色凝重地看着这一切,眼光冷峻,一种恨不得将战争黑手一把揪出来的那种愤怒的目光……
“萧,我回来了……”铁旋爷爷从背后拍了拍萧大伯的肩膀,“我将安若生前所有寄来海格伦特的书信,都按你说的,全找来了,你过目一下吧,我已经看过了……”
“谢谢你,铁旋……”萧大伯接过信。
“说真的,我也不太相信这是事实……”铁旋爷爷面色凝重,掩紧了草帽,“你还是先看看吧……”
萧大伯目不转睛地盯着每一行的字,面色却越来越铁青,可以清晰地看见他握信的那只手在颤抖着,额头渐渐暴起了青筋,他嘴角微微跳动着,一种欲言又止的样子,目光变得越来越冷峻,同时带着一种越来越深的愤怒,那种怒火,似乎要将一切燃尽……
突然,他把信一扔,往前走去……
铁旋爷爷一把拉住了他,“难道你要去找他?”铁旋爷爷死死地拽住的萧大伯的手,不松手,“萧,你冷静点!我明白你的心情,但你可曾想过,九年后,现在的他早已不是当年的他了。你这一去,除了无功而返之外,你可曾想过,你很有可能也会因此丢掉性命的,你真的,想好了吗?!”
“不要拦着我!!”萧大伯一把甩开铁旋爷爷的手,“你知道吗?我曾无数次的告诉自己,绝不可能是他,我曾千百次地告诉自己,要自己忘了已经‘死去’的他。但是,当我知道,他拿着海格伦特所有人好几年心血创造出来的东西去杀戮时,我的那种心情,你可以体会到吗?!!”萧大伯那种愤怒的神情,那种燃尽一切的目光仿佛要将人撕裂,“现在我只想做一件事,我一定要找到那小子,我要把一切结束,就算是要我赌上生命,我也要阻止他……”
北风在呼号,寒鸦在枝头凄厉地鸣叫着。望着萧大伯那无法抗拒的目光,铁旋爷爷心里非常清楚。
因为,知晓愤怒的人,也同样知晓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