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身边陆陆续续渡过河来的队伍,张白骑心中五味交杂,竟然生出了一种“英雄”末路的感觉。昨天,张白骑军中彻底断了粮,一天连两顿稀粥都没法供给了。今日一早,张白骑杀掉了自己的白马和几位小帅的坐骑熬了一锅肉汤,勉强提起了部队的士气。唯一幸运的是对方竟然没在濮阳河设防,也许是上次的成功让对方放松了警惕。
“兄弟们,前面不远就到李家庄了。”张白骑声嘶力竭的做着最后的动员,“粮食、女人里面有的是,就看诸位兄弟能不能拿得到了。攻进去金钱、女人任兄弟们挑选,攻不进去我们早晚饿死、冻死。兄弟们说,怎么办!”
“杀进去!杀进去!”下面的黑山贼们一听到粮食眼都亮了,一改先前奄奄一息的样子,双眼通红的吼道。打过猎的人都知道困兽犹斗的道理,被逼到困境的野兽往往是最为危险的。其实人也是这样,所以项羽破釜沉舟却能九战九捷,韩信背水列阵反而一战制敌,置之死地而后生反而能达到意想不到的效果。现在的黑山贼们意外的达到了这么一种境界,犹如一群饿了几天的狼嗅到了肉的味道。
“雷公,你带本部人马为先锋,王家兄弟左右护卫,黄风所部为后部。”张白骑看到自己部下士气高昂,继续大声吼道:“今晚我们在李家庄里摆庆功宴!”
“粮食!”、“女人!”、“杀进去!”黑山贼们乱七八糟的吼叫着,双眼通红声音嘶哑。
“走!”张白骑一挥手,黑山贼们就犹如野狼般嗷嗷叫着向前冲去,跟先前蔫蔫的样子完全不同。
张白骑看着士气高昂的士兵,狠狠的咬了咬牙。他知道,成败在此一举,看似如虎似狼的士兵其实犹如回光返照的病人,若是短时间攻不进去,士气一泄就彻底完了。
李家庄地处元宝山山麓,地势平缓并没有险要可守,只是在庄子四周扎了竹墙并架设了四个瞭望塔。张白骑赶到的时候,雷公已经带着人冲了进去,庄子门口却没有抵抗过的痕迹。
“怎么回事?”张白骑拉过雷公派来的传令兵问道。
“庄子里没有人。”那名黑山贼很是兴奋的说道,“雷帅已经带着人进去搜查了,发现了不少粮食衣物!”
“没人?”张白骑一愣,心中颇为坎坷不安,一个能一口吞下黄龙千余人的庄子竟然不战而退。
“天助大帅!”黄风一个马屁送上,“大帅威名之下,李家庄不战而退,大帅把粮食冬衣收缴一下就过冬无虞了。”
“大帅。”王雄王英两兄弟对视一眼,仍然是王雄说道:“黄龙兄弟莫名其妙的栽在这里,大帅不可不谨慎,这里必有蹊跷。”王家两兄弟可不认为张白骑能有这种威望,可以吓的对方匆匆弃家而逃。
“也许是对方和黄龙对战时伤亡过大呢!”还不等张白骑说话,黄风就抢着说道,“听闻大帅亲至,对方自知不敌匆匆而逃也是人之常情。”黄风虽然是个老好人,但对王家兄弟两人却意见颇大,这个靠资历吃饭的老人对王家兄弟这种颇有能力的新晋小帅一直抱有一种莫名的敌视。
“哦!”张白骑眼前一亮。确实,一下全歼黄龙千余人对方也要付出不小的代价吧。
“大帅!”王雄看到张白骑意动,急忙说道:“即使对方自知不敌,走的时候为什么还给大帅留下一部分粮食冬衣,即使带不走为什么不一把火烧掉。”
张白骑皱皱眉,是啊,自古名将宁可烧毁粮草也绝不资敌。嗯,虽然这种村子里也出不了什么名将。
“传令下去,各部可以进村休息。”张白骑斟酌一下,下令道:“让雷公把粮食冬衣收缴上来统一分配。另外,今晚大宴全军!”张白骑行伍多年,心中也是觉得此事颇为蹊跷。只是如今自己手下的兄弟们又冷又饿,若是自己再下命令另外扎营,那绝对军心动荡。
“是!”张白骑既然下令,几名小帅也不再争执各自领命道。没一会,黑山军听到大宴全军的命令后一片欢呼。
刚刚入夜李家庄就一片沸腾,黑山贼们在庄子里燃起篝火,相互欢呼嬉闹。虽然酒肉只是一人一点点,但是粟米饭管饱啊。对于这些饿了好几天的黑山贼来说,这些冒着浓浓香气的粟米饭就是人间美味!更令人幸福的是,负责生火的黑山贼发现,庄子里到处都是堆积的木柴草垛,都不需要冒着寒风出去打柴了。
李家庄不远处的山上,几十名汉子静静的等待着。
盖宁侧头看了看一边的高铭,“你怎么知道张白骑一定会夜宿庄里的。”
“不是很确定,但有九成的把握。”高铭看着李家庄里一片火光,脸上看不出喜忧,“这些黑山贼忍饥挨冻都好几天了,有个像样的住处哪里还会愿意出去费力扎营。”
“若是他们就出去扎营了呢。”盖宁继续问道,“毕竟张白骑也算久经战阵了。”
“那更好,省得我把自家的庄子烧掉。”高铭搓搓手哈了口气,天气确实有点凉了。
“……”盖宁冷着脸盯着高铭不说话。
“安啦,一点幽默感都没有。”高铭撇撇嘴,“你应该知道吧,一个饿了好多天的人猛地吃进大量的食物可能会胀死。”高铭故意买了个关子。
“你是想等黑山贼们都把自己胀死?”盖宁一本正经的说道。
“呃!”高铭给盖宁这句话顶的差点噎死,“我是说人在消化时肠胃的蠕动会占据大量的血液,使人觉得身体无力不想运动。”
“……”盖宁一脸茫然的看着高铭。
“这么说吧,人在长时间的饥饿过后,不节制的大量进食会让人变得虚弱无力一段时间。”
“所以你想夜袭……”
“本来就只是打算临走沾点便宜,能打就打不能打就走,主动权在我们这里,反正吃不了亏。”
“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利而诱之,乱而取之,实而备之,强而避之,怒而挠之,卑而骄之,佚而劳之,亲而离之。攻其不备,出其不意。”盖宁颇有感悟的念叨了一段。
“……”这下轮到高铭无语了,这一段应该出自孙子兵法,但具体想表达什么意思高铭就搞不懂了。
于是两个没法交流的家伙只能盯着李家庄中的篝火默默无言了。
冀州的冬季干燥多风,虽然前几天刚刚下过一场小雪,但也没在地上留下任何痕迹。太阳一出北风一吹,刚刚盖过地面的雪花立马消失不见了。干燥冷冽才是冀州冬季的主旋律。
黑山贼的庆功宴没开到太晚,天刚刚黑下来就偃旗息鼓了。几天的忍饥挨饿再加上今日的长途奔袭早就耗空了黑山贼们所有的体力和精力,在饱餐一顿过后更是只想再美美的睡上一觉。数十名被安排守夜的黑山贼也是昏昏欲睡,连骂娘的欲望都没有了,没一会就都各自找个能挡风遮雨的地方打瞌睡去了。
借着月光,竹竿跟老头带着十几个兄弟偷偷摸摸的摸进庄子里,这些都是庄子里的庄丁地势本来就熟悉,没一会就把高铭撤退时特地堆在房子周围的柴堆、草垛都给点着了。火借风势,一时间火舌蔓延,整个庄子都陷入一片火海之中。
“走水啦!救火啊!”竹竿跟老头一边点火一边扯着嗓子吼道。
黑山贼们撑起死沉死沉的眼皮,楞楞的看着眼前一片火红,继而乱作一团,有救火的,有逃跑的。
“怎么回事!”张白骑从梦中惊醒,一把抄过放在枕边的剑一边高声问道。
“大帅,走、走水啦!”一名亲兵跑进来禀报。
“火势怎样,赶紧组织救火啊,去把粮食抢出来!”张白骑看着窗外通红一片,急忙吼道。
“大帅,火势太大,附近又没有水源,救不迭啦。”那名亲兵赶紧上前帮张白骑披挂,“过不了多久火就要烧过来了,大帅避一下吧。”
“粮食呢?”张白骑双眼赤红,一把逮过那名亲兵问道。
“粮仓、粮仓是第一个着的。”
“妈的!”张白骑松开那名亲兵,一个箭步冲出房外,高声吼道:“我是张白骑,兄弟们不要慌,到我这里集合。”张白骑不傻,听到粮仓先着立马就反应了过来,自己明显是被人算计了。虽然大火搞得现场一片混乱,但张白骑和几名小帅凭着威望也勉强聚集起几百人。
高铭站在山上静静的看着张白骑和几名小帅在努力维持秩序,勉强召集起三四百人向庄子外退去,叹了口气,“若是有五百精兵,一个冲锋就能彻底破敌!”
“你是知道的,如今在信都驻扎的兵马也不过千余人,皇甫将军是不可能抽出五百精兵过来的。”盖宁皱皱眉,“现在趁对方混乱,派庄丁冲一下也并非不可。”高铭在战前跟盖宁提议,若有五百精兵就能彻底击破张白骑所部。
“人家都集结起数百人了,我们的庄丁没必要跟这些被逼急的疯狗拼命。”
“那你的意思,我们的五百精兵就有必要跟这些被逼急的疯狗拼命了!”盖宁面色不善。
“那个……”高铭讪笑一下,“你们是精兵,专业的,并且有五百人呢。我们只是些刚抛下锄头拿起刀枪的庄丁,还只有几十人,这没可比性好不好。”
“……”盖宁给了高铭一个鄙视的眼神,不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