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落庭不给李云聪开口的机会,继续道:“我和娘说了外面的情况,她当即决定带我从密道离开,我当时的想法是,爹的准备实在是太充分了。”
李云聪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插口道:“为什么令尊的当时将你们藏匿京中,而不是直接送出城?”
“我之后也想过这个问题,后来想想,可能是出城后必有荒郊野岭,爹怕出城的时候被人盯上遭了埋伏,毕竟京城人多口杂,中隐隐于市吧。或许爹早两年就把我和娘送走会好些。”
李云聪摇摇头:“那样令尊会更加放心不下,你们还是留在他身边安全。”
“也是。我们下去密道后,我将密道口掩饰好,便跟着娘一路往前,走了没多久,便走到了出口,是在两条街之外的一个荒废许久的杂院中。我们刚一露头,就有一个黑影窜了出来,惊得我低呼一声,却被娘捂住了嘴,这才看清这个黑影就是爹。三个多月不见,他苍老消瘦了许多。他带着我们悄悄远离那边的包围,走到了一个僻静杂乱的小巷子里面,躲在一堆杂物之中。爹说等到天亮以后,带我们出城。娘问爹这些天去哪里了,爹说他在锦衣卫进家搜查前逃走了,这些天一直东躲西藏,他毕竟在锦衣卫待了那么久,就算易容,也容易被人发现。刚被抄家的那两天,消息一直瞒得很紧,这两天他却听到街上沸沸扬扬的消息,他担心是那些人故意放出消息来盯梢,晚上不放心,冒险来附近看看,却发现路早已被人封死,所以他率先等在密道出口,希望我们能顺利从密道逃脱。好在我们确实逃脱了。”舒落庭的眼神看着远方,有些空。
“你怕么?”李云聪觉得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遇到这种场面不可能镇定下来。
“怕死么?”
“算是吧。”
舒落庭摇摇头:“不是不怕,只是爹告诉我,越不怕死的人才越不会死。说不怕是骗人的,不过这种怕很快就被其他的感觉代替了。第二天清晨,我们又换了个地方躲着,等到日近傍晚城门快关的时候,我们三个才再次易容出城,爹的东西准备的齐全,倒没有被拦下,可后来我才知道是我太天真,人家早在外面撒网等着我们呢,城里也是网,城外也是网,进退之间全是无路可走。一出城,爹就带着我们一路疾行,我还可以,可是娘的身体却受不了。入夜后,我们三个在树林中坐下歇息,勉强吃了些干粮,爹让娘把他包裹里伪装成账簿的册子还有我那本武功册子用防水的油纸包好,和所有的银子放在一起,打一个严实的包。趁着娘打包的时候,爹将我拉到一旁,低声对我说‘你是个聪明孩子,这几个月的事情都在我留下的东西里,将来你自己看,爹来不及解释太多,今夜恐怕咱们全家在劫难逃,但是你答应爹,无论如何要坚强活下去,并且,走得远远的好好生活,你不看我留下的东西也好,全都忘掉,开始新的生活。’爹见娘已经将东西打包好,便不再多说,拉着我过去,将包好的东西交给我,让我背上。我注意到娘的神情有些奇怪,现在回想,她那是已经了然并且做好了赴死的准备。我们歇了没一会儿,就听到远处的狗叫声,我才知道原来狗找人可比人找人快多了。爹一手拿刀一手拉着娘跑在前面,我背着娘给我的包裹拿着我的刀跟在旁边。不过两条腿的跑不过四条腿的,他们骑着马,很快就追了上来。爹让我拉着娘继续跑,自己留下来拦住那些人。我想留下来帮爹一把,可是娘让我不要回头,往前跑。我们跑啊跑,可是感觉打斗的声音始终在身后环绕,我终于忍不住回头看去,发现爹正在勉力支持,可是对方已经有人逃出他的阻拦,朝我们追来。我说‘有人追来’,娘连头都不回,直勾勾地盯着前面说‘用尽全力跑,跳河’。我没明白娘的意思,只好拉着她拼尽全力向前跑,好在树林里面的树很多,倒是阻拦了他们骑马追我们的速度。我们勉强逃到河边,已经是深秋,娘毫不犹豫地拉着我就跳下了河,跳下去的瞬间我看到被火光围住的爹身上都是血。”
李云聪看着舒落庭越来越白的脸色,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想握住她紧紧攥着杯子的手,可甫一碰到她的手指,冰凉的感觉让李云聪瞬间清醒不少,他迅速缩回自己伸出的手道:“抱歉,失礼了。”说着转身取下了挂在旁边的大氅递给舒落庭:“你穿得是不是有些少,披上吧,化雪的日子比较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