夷定睡了一阵,葳蕤怕她多睡不好,便摇晃她的小身子,把她叫醒。
小家伙抽动着小鼻子,抖了抖眼睫毛,缓缓睁开了眼睛,猝然睁大,欢喜的一声叫了出来,“阿爹,你来了,夷定想阿爹”。
葳蕤让了个地方,刘彻上前,一把抱住了扑上来的小家伙,呵呵笑道:“夷定想阿爹了?还是想阿爹给你带来的小东西?”
小家伙皱了皱鼻子,黑色的长睫毛煽动着,在刘彻怀里扭动了一阵,咯咯笑道:“夷定想阿爹,也想阿爹给夷定带好玩的东西”。
“好,那阿爹就认为是夷定想阿爹了吧”,刘彻呵呵一笑,一把托起了小家伙转了一圈,把个小家伙逗得咯咯直笑。
“阿爹,我们去玩泥巴吧”,小家伙最近似乎是迷上了玩泥巴,有事没事就想着要去玩泥巴。
葳蕤在刘彻身后瞪她一眼,小家伙才不管,有了爹便忘了娘,在刘彻怀里扭动着,撒娇着要玩泥巴。
刘彻愣了愣,“玩泥巴?泥地里头的泥巴?”
“恩”,小家伙兴奋的直点头。
“小小姐”,杨得意一旁小声,干干笑道:“小小姐,泥巴太脏了,奴婢陪小小姐玩别的?”
“不要,夷定要跟阿爹玩泥巴”,夷定摇晃着刘彻的手臂,“杨公公年纪大了,阿娘说过,夷定不能让老人家累着”。
葳蕤眼皮抖了抖,冲杨得意讪讪笑笑,杨得意闷闷的住了嘴,干笑着退到了一边。其实杨得意真的没老,也就将近四十不到的年纪,光洁的面容丝毫没显老态,只是在小家伙的眼里,不知是不是葳蕤老称呼他公公,让她误解成了老人。
刘彻剃了眼杨得意,呵呵笑道:“好,夷定和阿爹去玩泥巴”,说着,便抱着小家伙往外走,杨得意忙在后头追上去。
到了外头,小家伙已是熟门熟路,水畔的杨柳依依,依旧遮挡着阳光,小家伙早已扑了上去,小脚使劲的踩踏着泥泞的水塘,一把蹲下身,抓起了水塘旁的泥巴,一边扬着小手,“阿爹快来,快来!”
刘彻笑笑走了上去,大手抓着小手,泥泞的泥巴在两双手之间来回搓动,小家伙不时的动作幅度太大,倒有不少沾到了自己的和刘彻的锦服上,两人也混不在意,只顾巴拉着泥巴。
路边走过的路人难免抬头驻足,抱胸驻足了两眼,不以为意的笑笑便随即走过。
“阿爹,夷定要捏头大马,骑着大马去打蛮子”,夷定小手挥舞着,扒拉着泥巴,不时便扒拉到了刘彻的脸上。
刘彻愣了愣,笑问道:“夷定怎么想到要骑大马打蛮子?”
“去病哥哥说的,夷定的名字就是平定北夷的意思,寄托了阿爹的心愿,等夷定大了,一定要完成阿爹的心愿,打得蛮子落花流水,再也不敢和我们抢人抢地抢钱财”,小家伙的嗓音稚嫩的很,正因如此,一番话却出奇的让人动容。
刘彻用下巴在小家伙脑门上宠溺的蹭了蹭,一把抱起了她,爽朗笑道:“好,等夷定大了,阿爹陪着夷定骑大马!”
“阿爹,还要打蛮子!”夷定撇嘴补充。
刘彻笑得畅快,朗声道:“打蛮子就算了,要是夷定是男子,阿爹定让夷定踏平蛮子的铁骑,不过夷定是女子,那等夷定大了,咱们骑大马坐花轿,找个天下最好的男子!”
“阿爹,要男子干什么,夷定要打蛮子!”小家伙撅嘴,满是泥巴的小手在刘彻身上一阵拉扯,锦服顿时不堪入目,把杨得意的眼都看得直了。
“好好,不要男子只打蛮子”,刘彻宠溺的抱着她,呵呵笑着随口应了下来。
咯咯的笑闹声,欢喜之极,不时夹杂着一声男子温和的笑声,父女两人,似乎一对孩子般,只见杨得意一双眼皮不时的抖动着。
一早,葳蕤刚用过了早饭,拉着小家伙自己把早饭吃了,小桐从外头进来,“姑娘,婢女刚才去看了下,那些花儿都还好好的,好些花骨朵儿昨晚上刚开的”。
葳蕤点头,道:“恩,先养着吧”。
“桐姨,是夷定和阿娘在赵姨家摘的那些花吗?”小家伙在一旁插口问道。
“对,小小姐,就是姑娘和小小姐在东方大人家里摘的,小小姐还记得和东方少爷吵了一架?”小桐轻笑道。
夷定撇撇小嘴,“及哥哥一点都不好,都没有去病哥哥一半的好,还跟夷定抢肉饼吃,去病哥哥从来不会跟夷定抢,有好的也都是给夷定”,小家伙提到东方及,撅着小嘴不满之极。
葳蕤捏了捏她皱起的小鼻子,“怎么可以这样说你及哥哥,不记得阿娘怎么教你的,不可以这么没有礼貌,你及哥哥才不屑跟你这个小家伙抢食呢”。
“哪里,阿娘都没有看见,他还跟夷定抢着摘花,摘了都不给夷定”,小家伙不信的直摇头。
葳蕤笑笑,想起东方及那孩子,如今都虚岁十一了,同样的年纪,连霍去病半分的老成都没有,跟从前的东方朔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洒脱不羁,不受束缚的性子,让赵如意往往恨的咬牙切齿。
“以后不许跟你及哥哥这么没有礼貌,要不然你及哥哥以后就不陪你玩了”,葳蕤唬她道。
许是想到没有人陪她玩,仍是有些舍不得,只得点点头,道:“夷定知道了”。
葳蕤摸摸她的小脑袋,赞道:“夷定真乖,你及哥哥那是跟你玩呢”,小家伙乖巧的点点头,葳蕤遂也不再给她解释,有些事迟早要她自己去明白的,教会的就算拥有再多也不会记忆深刻。
急迫的等了一天,天色刚暗下来,小家伙便拉着葳蕤要出门去,葳蕤被她拖着拉出了大门,见小桐和默默都备好了跟了出来,才牵着小家伙的手一前一后的出去。
“阿娘,我们要去哪里卖花?”小家伙牵着她的手,高兴的蹦蹦跳跳,不时回头瞧瞧小桐和默默手中的花束,咧着一张小嘴几乎都没合拢过。
葳蕤替她擦了擦额头跑热的薄汗,浅浅笑道:“一会,阿娘和夷定找个人多的地方,这样才会有人来买花呀”。
“恩恩”,夷定乖巧的点着小脑袋。
又走了一阵,前头正好是个茶棚,这里地处长安的繁华地带,有个说书的挨着茶棚搭了个台,倒有不少居民等着喝茶听说书,此时人来人往的倒也热闹。
葳蕤拉着夷定在靠近茶棚的外头摆了个地摊,让小桐和默默把一溜用水泼过的花儿按照各色摆好,一应的五颜六色,倒也摆了不少花样。
人来人往的,倒也有不少人驻足,看了会儿便笑着摇摇头去了,小家伙瘪着嘴,等了一阵便有些不耐,“阿娘,怎么都没人来买夷定的花,阿娘不是说会有人来买的吗?”
“会的,夷定和阿娘再等等”,葳蕤笑着搂过她抱在怀里,怕她冷,默默赶紧给她加了件衣服,“谢谢默姨”,小家伙乖巧的道谢。
“婢女不敢,小小姐”,默默仍是那个默默,憨厚的性子,记得那时候葳蕤让小家伙如此唤她的时候,她吓得一把跪了下来,仍是那个一心想着要回家的丫头……
葳蕤笑笑,拍拍她的手,一个称呼而已,是自己对她们的一种无声感激。
等了一会,葳蕤终于发现有些不妥了,哪有人如此这般带着那么些人来卖花的,缀在远处的侍卫且不去说,光是小桐、默默和她就是三个女子了,想到这里,交代了两人一声,便让她们早先回去。
小桐和默默迟疑着不敢走,葳蕤摆摆手,交代了没事的,还有侍卫在远处不用怕的,两人才时时回望着走远了。
等了一阵,那边茶棚里早已客满,说书的也已登了场,似乎是要开始了,葳蕤抬眼望了望四周,便按下了心耐心等待。
“这是卖花?”
“对,小姐要买花么?”葳蕤含笑回道。
“这倒是新鲜了,难得在这里看到卖花的”,那小姐冲着身后的丫鬟笑道,只见那丫头瞥了眼地上的各色花朵,“小姐,看来好像不错,看色泽,似乎是刚采摘的,昨儿小姐还念叨着家里的花不好呢,要不买些咱们带回去?”
那小姐在地上一溜挑了挑,捡了几朵顺带交给身后的丫头,正欲淘钱袋,正好看到了夷定睁着大大的眼睛好奇的瞅着她,不由掩嘴笑道:“好讨人喜欢的小娃娃,小娃娃,你是跟你娘来卖花的?”
夷定大眼转了转,乖巧的点头,“恩,夷定是跟阿娘一起来卖花的,姨姨,你要买花吗?”
“恩,姨姨买,小娃娃真乖”,那小姐掩嘴笑着,顺手又从钱袋里掏出几个钱币给了葳蕤,便让丫头拿了花束。
葳蕤看着手中的几个钱币,把其中一个给了夷定,小家伙好奇的拿着钱币左看右看,研究了半天,“阿娘,这就可以买好多好多糖糖吗?”
葳蕤笑着摸摸她的脑袋,点头道:“对,有了这个就可以买糖糖吃,不过不可以买好多好多,夷定手里的这枚可以买一点糖糖吃”。
小家伙赶紧攥住了手中的钱币,宝贝似地的捧在怀里,“阿娘,夷定要吃糖糖”。
“好”,葳蕤笑着答应,“不过要等再卖了些花才可以去买糖糖,要不然这些花会枯掉变成黄叶的”。
“恩”,小家伙欢快的点点脑袋,捧着手心的一枚钱币跟宝贝似地攥得紧紧的,生怕别人抢了去。
等了一会,陆续又有几个人上前来买掉一些花,待卖的差不多了,便抱着小家伙去买糖吃。
小家伙高兴的把手中的一枚钱币给了卖糖的,其实所谓的糖糖,也就是用面粉烤过的薄膜饼,上面洒了一层厚厚的糖粉,小家伙尤其爱吃,踌躇了半晌,看了看糖糖,才舍不得的把手中攥得紧紧的一枚钱币交给了卖饼的大爷。
“阿娘,糖糖,阿娘吃”,夷定不舍的看了眼手中小小薄薄的一张饼,把饼伸到了葳蕤面前。
“阿娘不爱吃糖,夷定自己吃吧”,葳蕤抱着她,笑着摇摇头。
小家伙看了她一眼,“夷定就吃一点点”,怕她不信,又再次道:“真的,就吃一点点”。
葳蕤好笑的看着她,以前葳蕤怕她吃太多糖不好,都有节制的给她,在她脸上亲了一口,笑道:“阿娘的小心肝,这是夷定自己卖花的钱,夷定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一家伙眼睛一亮,啊呜一口便咬了上去,吃的眉眼都弯了起来,甚是欢快。
两人回来的时候,刘彻正在屋里,听见脚步声,从厚厚的书简中抬出了个头,“阿爹”,小家伙一把从葳蕤怀里下来,扑了过去。
“小小姐小心”,杨得意急着上去搀扶,“杨公公”,葳蕤在身后拉住他,笑着摇头。
“夷定,有没有想阿爹?”刘彻早伸开了双手等着夷定,只待她扑过来便一把抱起了女儿。
“有,夷定好想阿爹”,小家伙窝在刘彻怀里,欢快的点头,左颊上深陷的小酒窝可爱之极。
刘彻抱着她,指着旁边几案上一堆的小东西,有小玉镯玉佩、衣裳锦罗,稀奇古怪的观赏物,几乎占了整整一个几案。
小家伙顿时眼睛放光,从刘彻怀里钻了出来,撒着脚丫就蹦跳着过去,咯咯笑得灿烂。
他每次来都是拿来一堆的东西,其实好些东西夷定都用不着,知道他是想要弥补对于女儿的亏欠,便在一旁看着小家伙在刘彻怀里撒娇。
笑闹了一阵,小家伙也有些困倦了,搂着刘彻的脖子不松手,直到刘彻保证说明天还会来看她,小家伙才松了手,让默默抱着去睡了。
“刚才你们出去卖花了?”待小家伙走了,刘彻挥了挥手,杨得意顿时退了下去。
“恩”,葳蕤点头,从茶盏中倒过杯水喝,清凉的感觉顺着喉咙而下,连着喝了好几口才作罢,刘彻上来摸了摸茶盏,不悦道:“都凉了,怎么还这么喝”。
“渴了”,葳蕤看他。
“下次让人倒温的进来喝”,刘彻忍不住交代一句。
“好”,葳蕤笑着答应。
刘彻无奈叹口气,出门吩咐杨得意去倒壶茶进来,“多大的人了,每次说也不见你改”。
“下次一定改”,葳蕤咧嘴,满口答应。
刘彻却不去看她,早知道她必然是事后就忘的,只是淡淡道:“若是再如此,就让王平再多找几个人过来,总不至于连个烧茶倒水的都缺”。
葳蕤知道他是说的气话,倒也没有当真,只得讪讪笑笑,瞥了他一眼,轻轻开口道:“前天我去了赵府”。葳蕤说的赵府自然是指的东方朔一家子。
刘彻踏着的步子一顿,沉默了半晌,回头淡淡问道:“想好了?”
却见葳蕤摇了摇头,不去看他的眼睛,略带不自然道:“夷定还小,要不然再陪她几年?”葳蕤不知道宫里头的情况,但想来她不在的事瞒是瞒不住的,早不知背底下传成什么样了,诺诺的看一眼刘彻,见他始终沉默着,下意识的便想去揉眼睛,手刚抬起便被刘彻抓住了,只闻他的叹息声,“老住在外头让我怎么放心,最近朝事沉重,万一要是牵连到了这里……”
刘彻没有说下去,但葳蕤也明白了他的意思,想了想仍是摇摇头,“再过一阵吧”。
刘彻俯身看着她的坚定,握着她的手紧了紧,终于默默点了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