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早已关闭,在王平的安排下,葳蕤一行人随着进城取药材的官兵队伍进了城,城门再次关闭,耳边仍遥遥传来凄凄的凄凉声……
匈奴未灭,何以家为……怪不得能说出那样的话……
不时拿眼看那孩子,那孩子回头一瞥,正好和葳蕤好奇探视的眼神对了个正着,葳蕤揉了揉眼睛,不禁讪讪。
“谢谢你救了去病,救命之恩去病不会忘”,小家伙矮小的个子正视着葳蕤,郑重说道。
“好”,葳蕤一口应下,对于这个特别的孩子,心思也总是不一样的转,竟出人意料的答应了他,只怕是她承了这份情,小家伙才会更安心。
小家伙眨了眨眼,大大的眼中闪过一份好奇,瞬间便消失无踪。
“你可以叫我悠姨”,葳蕤出声道,出奇的想起了那个名字。
霍去病看了她一眼,随即开口唤道:“悠姨”。
“恩”,葳蕤欢喜的点了个头,如果知道有个叫霍去病的人,她会好奇,如果那个人就是站在面前的小家伙,她着实是欢喜的,心中一动,便说出了那个久已遗忘的名字。
身后的小桐和王平相视了一眼,只是催促着葳蕤回去。
葳蕤心头也着实想夷定了,才几个月的夷定,嬷嬷们有没有照顾好她?虽然知道那么小的孩子什么都不懂,还是会想她有没有发现她的离开,会不会哭闹?
刚出了城门口,拐进了小巷子,霍去病喊住了她,“悠姨”。
葳蕤回头,“怎么了?”
霍去病犹豫了下,“悠姨,我想回家看看我娘,今天就不跟悠姨回去了,明天去病会再来看望悠姨的”。
葳蕤笑了笑,点了个头,道:“好,快回去洗洗吧,看小脸脏的,别你娘都认不出你了”,把住址告诉了他,便挥挥手让他赶紧回去。
霍去病点点头,转身出了巷子,临近转角,转头喊道:“悠姨,去病明天再来看你”。
葳蕤招了招手,也大声喊道:“好,悠姨等着你来”。
扯起了嘴角,霍去病……那个响当当的名字,如此小的孩子,笑着摇了摇头,匆匆往家的方向走去,那里,有她的女儿,不知道有没有哭闹?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有没有派人来找她?想到此处,更是急行了脚步。
刚走到小院的门口,便听到孩子微弱的哭声,那是夷定!阿娘的小心肝,阿娘回来了。
匆匆跑进屋子,屋子里站了满屋的人,各个肃然,只有小孩子不懂事的哭泣声,“哇哇”的哭得葳蕤心疼,忙上去从默默那丫头手中接过,搂着哄了起来。
“夷定乖,不哭,阿娘回来了,夷定是乖孩子,不哭哦不哭~~”,不知是她的安抚声起了作用还是抱着怀里不断的摇晃让小家伙舒服了,终是哭泣声轻了下来。
在女儿小脸上亲了一口,夷定,你可知,阿娘有多想你?阿娘的乖女儿,才几天的功夫,这么看着她,似乎又长了一圈。
怕身上的脏污弄脏了女儿,忙又把夷定抱给了嬷嬷。转头,正对上了那人深沉的眼。
巴巴笑了笑,知道他担心,瞥了瞥自己的衣服,道:“阿彻,你先等一会,我先去……换洗下”,见他没出声,悄悄拉着小桐出去。
刘彻眼神闪烁了下,挥了挥手,顿时满屋的人便躬身后退,散了个空。
“陛下”,王平低垂着头,默默上前。
刘彻负手在屋中踱着步,沉默的气氛让王平脸部一阵扭曲,诺诺的再次唤道,“陛下”,仍没听见刘彻的回声,便噗通一声跪了下去,伏拜于地。
沉默了一阵,只听刘彻平静的声音在静默中响起,“王平,你也伺候了朕不少年了吧”。
王平跪着的身子一抖嗦,“奴婢自小伺候陛下,距今已经二十一年了”。
刘彻踱着的步子顿了下,随即依旧响起,空寂中只闻沉重的脚步声,再次沉默。
“之前是怎么交代你的,你还记得?”刘彻停下了脚步,淡淡的语气分不清的喜怒,可王平跪着的脚却不自禁的颤了颤。
王平忙点了个头,“是奴婢的错,请陛下饶命,奴婢知道错了,陛下”,说了一半,声音已带了哽咽,“奴婢不该带着夫人出去,不该没有回报陛下,都是奴婢的错,夫人要是有个万一,奴婢万死也不能恕万一”。
刘彻回身,静静的看了他一阵,抬头喝道:“来人,把王平压下去,不尊圣命,杖责三十”。
喝声刚落,登时有侍卫进来,压下了王平,一把拖了出去。
“奴婢谢陛下,谢陛下”,王平眼角有着闪烁的晶莹,配合着侍卫半拖半走的下去领刑。
院中,棍杖的啪啪声猝然响起,一阵子之后却突然停了下来,刘彻眉头一蹙,叹了口气,抬头看向屋门口,只见葳蕤穿着一身的宽袍匆匆跑进来,头上犹见水渍,显然是刚洗了一半。
“阿彻,不要”,葳蕤一进屋门,便喊了起来。
跟在葳蕤身后的侍卫见他挥了挥手,悄声下去,小院中顿时响起王平哽咽的高喊声,“奴婢谢陛下,谢陛下”。
“阿彻”,知道他是生气了,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知道的。
刘彻拉着她走了进来,拿起帛布把她滴水的长发擦干了,顺手便把帛布扔在一边,看着她不语。
“阿彻”,葳蕤再次低低唤了声,见他蹙起的眉头,抱住他,在他怀里蹭了蹭。恩,好久了吧,有多久没有这么抱着他了,一如既往的怀抱,总是让她有股安心的感觉。
看着怀里不断把水渍蹭在他身上的女人,刘彻宽阔的额头舒展了些,不由伸手怀住她,突地想起她的大胆,这个女人,胆子真是大到边了,一开始的难民,几乎可以和暴民相等同,她竟然还跑去了那里,直到后来王平偷偷派侍卫过来禀报,他才知道此事,为她急得都要亲自跑一趟了,忙着手侍卫暗处跟着了,不免为她惴着心。
“阿彻,那是你的子民,你的百姓,你忍心看着他们忍饥挨饿,衣衫破烂,饿死在城墙根下吗?我会去,自然是有把握保护好自己,你别生气了好不好?”仰头看他,拉了拉他的袖子。
刘彻回望她,见她委屈的神色,不免叹了口气,无奈道:“你要知道,如果不是赈济的官兵去的及时,谁知道会闹出什么事?那是难民,没了食便是掀翻了天他们也会干的,你知道有多危险吗?你……”,还欲说下去的话,在她委屈的眼神中堪堪止住了,忿忿的瞪她一眼,只得道:“以后不许了!”
“恩”,葳蕤忙点头,在他怀里闷声答应。
刘彻看着她,咬牙道:“就算是为了朕的江山,也不用你去!”
“好!”葳蕤答应,“不为了你的江山,只为你”。
刘彻一滞,再次瞪了她一眼,见她笑开的脸,顿时没了怒气,狠狠在她额头啄了下,以示惩戒,也不知道是惩戒的她,还是安抚自己也不知道的突然而来疏忽而去的怒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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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月大的夷定窝在葳蕤的怀里,刚睡醒了,睁着好奇眼睛探索着这个新生的世界,小桐放下手中的绣活,忍不住围不上瞅着夷定和她大眼对小眼,小家伙的眼睛在和小桐对视了一阵,似觉不耐,蠕动了胖胖的小手,翻了翻眼皮,眼睛一闭,便不理两个大人了。
“夫人,小小姐又要睡了,这才刚醒了,别让她睡了”,小桐引逗着夷定,惹得小家伙挥舞着小手。
葳蕤摇了摇怀中的夷定,小家伙睁了下眼,小桐忙把从外头采摘的几支花束捧到了面前,逗着她道:“小小姐,来看,这是什么啊?”
许是鲜艳的红色吸引了小家伙,终于没有再睡下去,小桐一喜,再接再厉道:“小小姐,看,这花多好看,等小小姐大了,小桐给小小姐摘好多好多”。
可惜小家伙似乎毫不领情,注意了一会便晃开了眼。
“夷定,你看你不理你桐姨,她可要伤心了,你要乖哦”,葳蕤摇晃着小家伙,瞅准机会道。
“姑娘”,小桐愣了下,轻声唤道,“小桐是婢女,怎么能让小小姐如此称呼”。
“小桐”,葳蕤看了她一会,低头看着怀里的女儿,摇摇头笑道,“小桐,能不能这么称呼,我自然知道,你家姑娘让你照顾这么久了,这恩怕是报答不了了,你还不让小家伙如此称呼一声,你是在怪姑娘我么?”葳蕤说着,不由憋了憋嘴。
“姑娘,看你说的,这都是哪跟哪,姑娘径会胡扯”。
葳蕤看了看她,也不勉强,反正如何称呼还不都是她说了算?
两人正说这话,默默进来回报,说是霍去病来了,葳蕤一喜,抱着夷定便跑了出去,刚出了屋子的门,霍去病已经跟在王平身后走了过来,见她出来,喊道:“悠姨”。
葳蕤头一次见到他喜气的脸,全身干净清爽的打扮,活脱脱一个俏公子,不由笑道:“去病洗干净了,可真是俊逸非凡”。
霍去病一张小脸略微红了红,似乎极不习惯人家如此直接的夸赞,白皙的脸上毫不掩饰的一抹红色浮上,看的葳蕤不禁一愣,瞬间明白过来,小家伙竟是如此脸皮子薄,不禁笑了出来。
难得看到霍去病如此不沉着的一面,打趣道:“去病,你的脸怎么了?咦,是不是被蚊子盯了,怎么红红的?”
身后的小桐和默默掩着笑意。
霍去病小家伙的一张小脸更显通红,不过却没有低头,红了一阵,鼓足了勇气道:“悠姨,去病特来看望您”。
“哦”,葳蕤点了个头,不忍心再看小家伙别扭的脸,笑道:“小桐,去拿杯茶过来”,看小家伙仍有些急促的呼吸,定然是跑过来的了。
小桐应着去了,一会便拿了杯温热的茶水过来交给霍去病,霍去病毫不扭捏的接过,咕咚几声便下了肚,抹了抹嘴巴,微微笑道:“谢谢小桐姐姐”。
难得见到小家伙的笑意,此时一笑,葳蕤顿觉院子前那颗柳树似乎发了新芽,让人心头舒服。
“去病,听悠姨的话,你以后要多笑笑哦,你看,你笑起来,你小桐姐姐都看花眼了”,葳蕤笑道。
“姑娘”,小桐瞪她一眼,颇觉无力。
“悠姨,这是?”却是霍去病疑惑的指着葳蕤怀里的夷定。
“这是夷定,你悠姨的闺女”,晃了晃夷定,略弯下了身子,霍去病探着一张好奇的小脸望着怀中的夷定,夷定一双好奇的眸子瞅着霍去病,一闪不闪,忽的摆动着自己的肥嘟嘟的小手,呀呀了两声。
“看,小小姐笑了呢”,默默欢喜的叫道。
霍去病小心的伸出手去碰了碰夷定的小手,夷定肥嘟嘟的小手一把便抓了个正着,再次呀呀了两声。
葳蕤不由感慨,阿娘的小心肝,你这么小就懂得美感了么……
“悠姨,她叫什么名字?”霍去病小心的摇晃着夷定肥胖的小手,逗得夷定抓着他的手直往嘴里送。
“去病,你妹妹叫夷定,平定北夷的夷定”,葳蕤道。
“妹妹?”霍去病一愣,再次看着夷定,他暂时停顿下来的动作让夷定不满的呀呀了两声,霍去病愣了下,再次晃动起小手,认真道:“妹妹,以后哥哥会保护你的”。
这么小的孩子,说着要保护谁的话,葳蕤却不觉得的好笑,不是因为他的名字,只因城门外那一句话,甚或是他不符合九岁孩子的行为。
“悠姨,妹妹的名字起的真好,是悠姨起的吗?”霍去病好奇问道。
葳蕤不由笑了笑,取这个名字,她那个爹可是闷闷了好久,就取了这么个名字补偿了一二,便笑道:“不是悠姨取的,是夷定的爹起的”。
霍去病点了点头,“夷定的爹一定是个很有抱负的人,老师说过,闻人识人,能想出如此名字,定然不是一般人,必定学问不俗,胸襟开阔之极”,说完,恳求的看着葳蕤道:“悠姨,去病可以见见夷定的爹吗?”
霍去病见他?不由“噗呲”一声笑了出来,想了想,遂道:“恩,去病会见到夷定的爹的”。
拉着霍去病进了屋子,闲聊了几句,正好是正午时分,葳蕤便让小桐准备了饭菜摆在屋里,留着霍去病用饭,小家伙点了个头便应了,小小年纪,便早已有了几分豪爽之气。
给他挟了满满的菜,霍去病也没有推脱,葳蕤挟什么他便吃什么,丝毫不挑拣。
看着他瘦弱的身体,乖巧的吃着饭,不免想起城门外的他,说出的那番话,所为的那些事,哪里是一个九岁的孩子该做的,不免心头闪过一阵心疼,手一动,不自禁的再次给他舀了碗鱼汤,自从产下了夷定后,饭食上的鱼再次被摆上了。
“多吃点,多吃点才能长高长大”,葳蕤笑笑。
一顿饭在两人的说话中,直用了将近半个时辰。
下午的天光大好,没了上午的阴沉,一下转了晴,葳蕤想起了那些孩子,遂问道:“小桐,你去问问王公公,那些孩子都安排到哪里去了,我们能否去看看?”
小桐回来,喜道:“姑娘,王公公说都安排在了南城门附近的一所小院里头,姑娘放心,孩子们都好好的,都有人照顾着,有空就可以去看看的”。
葳蕤本打算着这会儿就去,不过想起王平还躺在床上,若是搁下他自己一个人去,王平必然会死活跟着去,便打消了念头。
“悠姨,去病能和你一起去吗?”旁边霍去病的声音响起,葳蕤转头看他,“当然可以,不过要等过几天好吗?”
“恩”,霍去病点点头,“那过几天去病再来找悠姨,这几天去病要跟师傅们学骑射”。
说起她的师傅,葳蕤顿觉好奇,于是问道:“去病的师傅是?”
“是娘亲自去请的师傅,师傅本事很好,善骑射,能驭马,去病的马术都是跟师傅学的”,顿了顿又道:“不过要是舅舅的话,能百米之外射杨柳,去病是远远不及的”,霍去病说起自己的舅舅,瞬间高抬的头,眼神中闪动的羡慕让葳蕤不禁看的一愣。
“去病说的舅舅是?……卫青?”
霍去病一双绽着神采的眼瞬时转向了她,喜道:“悠姨认识舅舅?”
“不认识”,葳蕤摇头,冲他眨了眨眼道:“不过听说过,卫大人是个很了不起的人,为人豪爽,乐善好施,有侠义行为,那次七夕时还看到过卫大人摆的擂台”。
“恩”,霍去病听的兴起,乐道:“舅舅一身好武艺,为人最是豪迈,每逢节会时常设擂台于闹市,悠姨看到的定然是舅舅摆的了,去岁去病就随着舅舅去了城外赛马,母亲不让,还是舅舅拦着母亲的”。
“你娘那是担心你的安全”,葳蕤解释道。
霍去病理解的点点头,提起舅舅,似乎把什么都忘了,依旧道:“舅舅的马术非常好,连师傅都说,舅舅的马术那是天下也找不出几个来,舅舅有如此武艺,以后定能上马杀敌,徒箭伤俘,定北夷,保家国”,霍去病说着,殊不知自己的小脸在说到定北夷、报家国时灿灿发光,凝聚着无限的冲动和朝气。
兴奋的说了一阵,略有所觉,整个屋中静了下来,便发觉众人都望着他,不禁孩子气的抹了抹头脑,咧嘴笑了笑。
葳蕤看着他微笑道:“去病的舅舅是个大英雄,去病只要好好读书、勤于练习,以后也能和舅舅一样的”。
霍去病小脸坚定的点了个头,“舅舅可以,去病也一定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