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好像一夜之间。
苏浅像是突然变了个模样。
长大了,坚强了,却越发,疏离了,冰冷了。
会安静的接受唐绍礼安排的住所,会细心的照顾着依旧躺在医院的老人,会安抚的告诉父母一切都好,不用担心,也会面色平静的跟林小绵一起,去办理那些必要的手续。
林小绵眼睁睁的看着苏浅一夜长大。
却越发的觉得,这不该是苏浅。
虽然有着自己期待的那份坚强,却更多了一份自己不希望的冷然。
问她,她也只是微微的翘起嘴角,“我没事。”
白天,会安安静静的做着必须要做的事情。
夜里,也会在吃了唐绍礼开的安定之后,安然睡去。
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又好像,她的生命中,从来没有出现过。一个叫做周子墨的人。
平静的让人心惊。
但是,这些,再即将而来的严峻形势下,又显得那么的必须。
周子墨离去的消息,再也瞒不住媒体,报纸,杂志,电视,网络,甚至广播,铺天盖地而来的攻势,直直的把原本美好的一切,直直的逼至角落。
公司的情况急转直下,跟之间的声势如虹相比,下落的速度更加迅速。
之前那个用了几个月的时间,全公司全力以赴的案子,也最终因为周子墨的离开,彻底的失去能拿下的机会。
连锁效应一环接着一环,就像是倒了第一块的多米诺,噼里啪啦的一块接着一块的倒下去。
合作公司相继解约,各大股东纷纷撤资,散民们更是争相抛售股票,一瞬间,乱作一团。
情势混乱的几乎让人绝望。
就像那天在墓园,瓢泼大雨之中,苏浅的一句话,“暴风雨,要来了。”
是的,暴风雨来了。
猛烈而狂暴。
现实的让人怀疑,这个世界,是否还是自己认识中的那一个。
暴风雨下,必须有一个人是坚强的。
而这个人,是苏浅。
在这样的漩涡里,没人会在乎你是否刚刚失去了最心爱的东西,没有人会在乎你是否会伤心会低落,他们关心的,仅仅是自己的利益,他们也不会去等待一切是否还有转寰的机会,而是就这么跟着某些别有用心的人的操纵,彻底搅乱了业内原本就不再清澈的浑水。
所有的地方都布满着记者,等待着那些哪怕丝毫可以显示着公司下一步行动的讯息,无时无刻,无孔不入。
苏浅这才真正的懂得,之前,周子墨给予的那些保护。
密不透风,严丝合缝。
原来,她真的是一直被保护着的那一个。
只是,她一直不知道。
之前还在埋怨,在不满,而现在,纵然想要,却没有人再能给。
苏浅不想去回想,但是,她的的确确的后悔了。
后悔在最之初,没有跟他说,哪怕一句真实的话。
如果,从最初爱上他的那一刻,就直言不讳的告诉他。
那该有多好。
新一期的报表摆在桌子上,不用看,也知道究竟是怎样的一副惨象。
手停在手机的按键上,苏浅犹豫了很久,终于拨通,“绍礼,帮我出示一份康复证明,我要接子弦出院。”
“你比我想象中要憔悴的多。”周子弦淡淡的穿好外套,一点惊讶的情绪都没,似乎猜准了苏浅会来。
苏浅帮她整理衣领,表情仍旧平静,“你也一样。”
“不一样。我没有防备,而你,该有。”周子弦扣好最后一粒纽扣,“你的伪装呢,怎么不见了?”
苏浅抿着嘴站在原地,并不回答。
“还是,这原本就是你伪装后的样子?”周子弦眼睛里充斥着无法直视的灼热,“苏浅,原来,你没我想的那么坚强。”
周子弦的到来,恰好是父亲术后苏醒的第一时刻。
一句清晰而真挚的“爸爸”,让这个在这几天里苍老了很多的男人,一瞬间,泪流满面。
言语还是有些不清楚,但还是依旧带着一份笑的嘟囔着,“真好,真好。”
苏浅站在旁边,看着这满眼的幸福,悄悄的别过脸去。
泪,却还是滴落下来。
因为身体毕竟还没有恢复,意识很快便又昏昏沉沉的。却还是在将要睡去的时候叫她,“苏浅。”
苏浅靠过来,俯下身去,“我在。”
“谢谢你。”老人眼角还有没有流下的泪,却是异常的真挚,“谢谢你为我们家做的一切。”
苏浅摇摇头,淡淡的笑,并不言语。
这一切,原本就该是这个样子。
而且,毕竟她也还是这个家的一员。
所以,何必言谢。
“你为什么会同意?”苏浅淡淡的问。
“为什么不同意?”周子弦顺着玻璃看病房里面再次睡过去的父亲,“沿着他的轨迹做他应该做的事情,对我来讲,未尝不是一种快乐。”
苏浅看她,眼神真挚,“谢谢你,子弦。”
“我没你想的那么崇高。”周子弦瞥一眼苏浅,“但是我的确比你想象中更爱他。”
所以,亦何必言谢。
最后看一眼病房里的情况,周子弦掩上门,正欲转身,却瞥到在不远处扶墙站着的薛明茹。
瘦了很多,眼睛也没了之前骄傲的光芒,佝偻着身子,丝毫不见了之前高人一等的气息。
脚步漂浮的走过来,眼睛里充斥着歉意,颤抖的手试探着抚上她的,语气恳切的叫她,“子弦,你回来了。”
苏浅担心的看向周子弦,生怕她的反应,会更加的伤到这个已经遍体鳞伤的女人。
意料之外的,周子弦并没有狠狠的甩开安絮的手,更没有那些无比伤人讥讽和攻击。
她缓缓的露出笑来,温暖的手反握着薛明茹颤抖而冰冷的手,紧紧的,“您还好么。”
苏浅在旁边,一瞬间,泪水铺天盖地的涌下来。
“子墨跟子弦,都是我最亲的孩子。这么多年来,很多事情,我早就已经忘记了。”薛明茹抬眼看向苏浅,“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才知道,这些年来,一直念念不忘的人,其实是我,也只是我。”
医院的花园里阳光正是最耀眼的时候,苏浅看着带着些许笑的薛明茹,终于明白那份真诚源于何处。
“既然他可以如此,为什么我还要去计较那些所谓的仇恨呢?更何况,我对他,从一开始,就没有仇恨。”薛明茹淡淡的看着远处,眼睛里满是释然,“我想,我也该学着,去做一个简单的人。”
说完,扶着苏浅的手站起来,“走吧,他差不多,该醒了。”
因为失去,所以淡忘仇恨,懂得了珍惜。
因为释怀,所以真正的明白,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这才是家人,该有的模样。
苏浅淡淡的抬眼,一点点的把眼泪逼回原处。
子墨,若是这一幕,你能看到,该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