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户没有完全关牢,开着一条缝。海风从中吹过来,带着海上特有的腥味,将白色的窗纱轻轻掀起,也吹在那熟睡的美人身上。有些不和谐的是,在这美人的身边,还有一对男女相拥而坐,彼此凝视着,偏偏那个男人,还握着睡美人的手!
在旁人眼中,这男人简直就是人类公敌一般的存在!可谁能想到,这个男人此刻心中正无比忐忑,等待着人生中一个重要的时刻。如果不是朱莎自己主动提出来,李海是绝对不会对她说出自己和朱贵樱的关系的。这不光是做贼心虚的问题,而是因为朱莎的心理状况,始终是埋着个隐患,按照凯瑟琳的说法,假如不是朱莎自己渡过她的心障,结束和李海之间这种不正常的关系的话,她的心病恐怕一辈子都好不了!
对这样的朱莎,道出自己和朱贵樱之间的关系,逼着她去面对的行为,就等于是对一个身患重症的病人,在她没有知觉的情况下将病情和盘托出,会造成不可预料的后果。甚至,李海都没办法以常理去揣度,以朱莎的性格去判断,到底会有什么后果,因为朱莎在理智冷静的外表下,藏着令所有人都不了解不能理解的内心,李海也无法窥测全貌!
这一次,委实是情势所迫,走到了这一步,李海虽然不太安心,却也无从抵御。所以,当朱莎明着问他的时候,他左右权衡,意识到逃避和说谎,都可能是糟糕的回应,只能是咬着牙,将事情说出来,看看朱莎能不能接受吧。这么做,风险真的是很大的,尤其是外面还有两个女人,不但和李海的关系亲密,更是朱莎和朱贵樱共同的学生。她们的存在,无疑将给朱莎造成额外的心理压力。她那脆弱的心理平衡,能够承受吗?
和李海对视了好一会儿,朱莎忽然笑了笑,伸出手来,抚摸着李海的脸颊,动作轻柔无比,就好像她是在捧着她最珍视的宝物一般:“你干嘛这么紧张,怕我吃了你,还是怕我去和贵樱吵闹?”
李海被她摸着脸,却一点都不敢放松,要知道女人心海底针啊,尤其是美女,而且是心理有隐患的美女,那颗心简直就是塞班岛附近那马里亚纳海沟底下的针,深得不能再深,超乎人类的感知极限!唯有实话实说:“我怕你接受不了,怕你难过。你难过的话,我会很伤心的。”
听上去简简单单,却是小心翼翼,朱莎哪里听不出来?实际上,李海也不敢将朱莎的心理问题,对她和盘托出,虽然朱莎多次接受凯瑟琳的心理辅导之后,状况是好了不少,不过凯瑟琳也警告李海,心理病人最忌讳的,就是别人将她当成病人对待。要是李海触碰到朱莎这方面的心理隐患,很可能会导致她的过激反应。
好在,似乎朱莎很愿意听到李海这样的话。她凑过来,在李海的脸颊上轻吻了一下,微笑道:“我为什么不能接受?我和你,是梦里才会相会的,你不会以为,我们在现实中也能有什么发展吧?你和别的女人怎么样,我才管不着呢。其实,我早就发现一点不对劲了,你不说,我也不来问你,可这心里想到,你和贵樱在一起的样子,总会有点不自在,我和她,这么多年都对着干呢,现在一个小男人,居然我也要和她分享,你说这古怪不?”李海哪里敢回答?装死,坚决装死!
幸好朱莎也没指望得到他的回答,接着道:“不过今天,我好像一下子想开了。我在船上逃命,见到你的时候,一下子很多事情,都豁然开朗了,那时候我跟你说,让你照顾贵樱,是真心话。我发现,那个时候我最担心的,就是她。我真的不想听到,贵樱出事的任何消息呢。幸好,你真的把她带回来了,平平安安,完完整整的带回来了。”说着,在李海的嘴唇上又亲了一口,还叼着李海的唇,吮吸了一会儿,然后放开,笑道:“这是给你的奖励,男人家就要这样,好像一座山一样,女人跟着你才安心啊。”
李海看她的样子,好似真的是在说真心话,心才渐渐安了下来。看这样子,朱莎恐怕是在生死之际,想法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吧。和生死的危机相比,平时那些小小的斗争,看起来都变了个样子呢,她和朱贵樱之间,虽然说是斗了十年,换个角度来看,也可以说是亲密相处了十年,这十年中恐怕俩人都不曾忽视,不曾忘记过对方吧?一旦站在生死面前,站在同一立场上,抛开过去的那些无谓的对立,她们的关系,其实比很多所谓的朋友都要亲密无间得多呢。
李海最怕的,就是朱莎心理上接受不能,导致发生重大的心理障碍。现在看到朱莎这样子坦然,他才渐渐安心下来。然后,才能想到另外一个问题:自己似乎也很难对朱莎解释清楚,自己和朱贵樱的事情啊?一句“有关系”,说出来倒是轻巧,或许朱贵樱也不像朱莎那样,在乎师生之间的鸿沟,可是他分明和朱贵樱不是正经谈恋爱的样子,朱莎如果真的是关心朱贵樱的话,会不会反过来报不平?
正想到这里,却见朱莎看向朱贵樱,又叹了一口气:“李海,我也不管你们怎样,我相信,你总有你的理由,不会是单纯看着贵樱漂亮,就去玩弄她的感情。我要告诉你,贵樱在男女这方面,别看她好似很厉害,男人都要捧着她的脚跪舔的样子,其实她很谨慎很脆弱的。当初那件事,我们两个都很受伤啊,要不然,也不会弄到现在都解不开这个结。”
当初那件事?李海的耳朵马上竖了起来,这就是朱莎和朱贵樱从好姐妹反目成仇的转折点吧?可是,却又想不出该怎么问,或者,该不该问。
朱莎也没有再接着说下去,就此打住了。“相信你有分寸吧,我相信自己的眼光,李海是个好男人呢,懂得体贴女人的心,懂得在什么时候应该陪着女人,是不是?好了,我要出去了,再呆下去,吵到贵樱醒过来,我也不好对她说。再说,外面倩倩和薇薇,恐怕也没有睡着呢。”她又在李海的嘴唇上亲了一口,这一次很长,她的舌头,和李海绞缠了很久,吻得呼吸都有点急促了,才分开,冲着李海瞟了一眼,起身走开了。
这一次,李海没有再拉住她,看着她走出房间,将门带上,锁簧咔嚓一声。李海的心,也落了回来,真没想到,朱莎会这么好说话!不过,想想也算是因祸得福吧,要不是这次的恐怖袭击,完全超乎平常生活的非常体验,让朱莎的心态发生了变化,也不可能有这样的转折。毕竟,不管是从她和朱贵樱的长久矛盾,还是她和自己非一般的关系,以及最普通的,女人对男人的心理,都很难接受李海和朱贵樱之间的关系吧!
转头看着朱贵樱,李海其实一直在关注着她,听着她的呼吸和心跳,从朱莎进来以后,就没有什么变化,可见是一直都没醒来,不禁放下了另一层担心——话说回来,其实李海也有点想,要是朱贵樱也和朱莎一样的想法,在这种情况下听到了朱莎的心声,那么是不是她也能很容易地接受自己和朱莎之间的关系?唉,还是只能想想算了,真要是把事情说开了,李海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和朱莎的发展。他和朱贵樱之间,还能说是一时的冲动,结下了男女之缘;和朱莎之间,那完全是超越了常人思维范畴啊,光是那好多次爬墙上楼,和朱莎在“梦中”相会,这个怎么解释得清楚?
不能得意忘形,不能轻举妄动,饭要一口一口吃,结要一个一个解,时刻牢记:不作死就不会死啊!
过了大约半个小时,李海见朱贵樱睡得熟了,才将自己的手,轻而又轻地从她手中抽出来。又坐了一会儿,听见朱贵樱的心跳和呼吸还是没有多大变化,李海这才放下心来。他侧耳听听外面,朱莎的呼吸声他早就在爬墙的时候听惯了,一听就知道她已经睡着了。纪薇薇的呼吸也很平稳,看样子也是熟睡状态。唯独赵诗倩,还是醒着,不时还压着嗓子咳嗽两声,也不知道是不是着凉了?
人在受过惊吓以后着凉,搞不好会病得很厉害。李海一想到这点,就坐不住了。他轻手轻脚,打开门走出去,这个动作,马上引起了赵诗倩的注意,但她的反应,却不是起身来看李海,而是闭上眼睛装睡了。
李海犹豫了一下,他知道,赵诗倩恐怕是很难面对自己,毕竟今天白天,在她自以为的生死关头,她是真的抛开了一切,向自己说出了她平时极难说出的心声,现在再面对李海,肯定是很尴尬的。
李海想了想,也没有去叫她,也没有揭穿她装睡的事实,而是在厨房找到饮水机,倒了一杯热水,又在洗手间镜子后面的医药箱里,找了几片药——这都是西方房屋的固定摆放方式,很容易找的,不用东翻西翻的。将水和药片,放到赵诗倩旁边的茶几上,李海轻轻叹了一口气,装作自言自语:“这丫头睡得这么不老实,也不知道会不会着凉,要生病呢,等她起来,得让她吃了这些药。”
说完,便转身又回到朱贵樱睡着的那间屋子去了。赵诗倩这才翻了个身,看着茶几上的水杯,还有药片,咬着自己的嘴唇,眼睛里亮晶晶的,好似有星星要落下来一样。第八百五十二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