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冬天来得尤其早,冬至未过,镇子早就是一片白茫茫的景象了。山上的梅花来的十分好,围绕在镇子四周围,冬日里望着这梅花,竟有了一丝暖意。
本应是万物冬眠时,落月镇却出了一番奇景,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鸟鸣响彻落月镇。是有客人来了。老九从梦中惊醒,驶
出木船,到对岸去接人。雪落下的不大,一片片落在湖面上,还没有冻到结冰的程度。
老九在湖上移动的很慢,岸上的人等的有些不耐烦,这寒风中,老人最是受不住。老九到岸边时,一位姑娘走了过来。
“船家可是老九?”
“小姐请上船。”老九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那姑娘从汽车上请下来一位老人,身后两名穿着西装的男子拿着行李,想来他们也是听过醉月阁的规矩了。
回程又慢了,湖上的雾愈来愈大,老九一行到达醉月阁时,已是天黑。老九瞧见阮娘点起了灯笼,会了意,把人安排到了落月栈。
“我家老板今日不见客,小姐可在这落月栈歇歇脚。若要回去,岸边喊我一声便可。”
“多谢九先生。”那姑娘搀着那位夫人,同那两个小厮走进落月栈。落月栈只住着一位老婆婆,姓年,四邻皆唤她年阿婆。
那姑娘敲了敲落月栈的们,风雪这样大,年阿婆或许睡下了。扣门扣了许久,年阿婆终于打开门。
“住店啊?”年阿婆探出一个脑袋,并不打算走出落月栈。那姑娘点点头,年阿婆招呼他们进去。
“住店的,过来把名字写一下。”阿婆说着磨起了墨。那姑娘走到台前,拿过阿婆面前的册子,掏出了钢笔,在上面写下叶知秋三个字。年阿婆并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叶知秋写好以后,就在一旁等着。阿婆并不理会他们一行人,直到墨磨好了,阿婆才拿出毛笔,在叶知秋的名字下写了一个“四”字。
“一共是半块钱,二楼左起一二三四间房挨着。”阿婆把钥匙递给叶知秋。
“小姐有事叫我。”说完年阿婆就走到里屋去。叶知秋把老夫人扶上楼,安顿好。这老夫人是她的奶奶,老夫人却是不喜欢叶知秋的。此番带她来,却是因为山遥路远,老夫人舍不得自己的儿孙吃苦,又不得不来,恰巧叶知秋从美国回来,这差事就落到了她身上,找了个好名头,说是带她出来接触祖国大好河山。
知秋松了口气,老夫人一向睡得很早。知秋却是反反复复睡不着,不曾吃过晚饭,这时候,饿了。知秋从床上爬起来,身上罩了件袍子,准备到厨房找些吃的填填肚子。
说来奇怪,落月栈灯只点了三盏。好不容易找到厨房,叶知秋只能摸到两个馒头,心说明早再把钱垫给年阿婆就成了。叶知秋拿起馒头,刚要送进嘴里,身后响起一个声音。
“叶小姐,我不是说过了吗,有事叫我。”
是年阿婆!
“啊!”知秋一个踉跄跌在地上,手里的馒头也飞了出去,年阿婆这样子可真是吓人的:手中端着一根蜡烛,只能见到阿婆的半张脸。年阿婆见她这样,笑出声来。“叶小姐可是把我老太婆当成鬼啦?你这孩子,是饿了吧?”
知秋看清楚是年阿婆,才不好意思的从地上爬起来。
“阿婆,您怎么知道我……”
“饭点时你们就来了,登记之后我又回来这儿吃饭。再出去一看,你们都睡了。这落月镇天黑的早,不比外头,你们都没吃饭,可不是饿了嘛。”
阿婆把知秋领到大堂,桌上放着一大碗热腾腾的阳春面。
“阿婆这儿没有什么好吃的,这面,你就凑合凑合吧。”阿婆笑的很慈祥,厅堂内的灯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多了几盏。
知秋道过谢后吃起来,这样的气氛格外温暖。
“阿婆,您知道洛老板吗?”
“洛长风?写镇上谁不知道他洛长风。这臭小子昨天才帮镇东的刘三壶修房顶,结果房顶没给人修好,倒是又破了更大一个洞。”
“噗嗤,洛老板原来是这样一个人啊,我还以为……”
“你还以为,是什么安安静静的大少爷啊?他三辈子都静不下来。”阿婆说着,就好像在说自己的孙子。
“阿婆,关于洛老板,您能给我多说一些吗?”
“难得你有这个兴致,以往来的人都嫌弃我老太婆,不愿跟我说话。长风这孩子,看着你的眼睛就能知道你在想什么,能看到过去的事,这也是你们来找他的原因了。”
“是啊,奶奶听说洛老板有这个本事,相起太奶奶临终前没交代完的事,这才来找洛老板。”
“长风这孩子可不是什么故事都说的,都这么大个人了,还是跟小孩似的。喜欢的故事就说,不喜欢的就不说,花多少钱他也不说。现下还不算太晚,长风这会儿应该还在外头逛呢,叶小姐要是不怕冷,大可往外去,没准儿能遇上长风。”
知秋吃完了面,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去碰碰运气。夜晚走在落月镇别有一番景象,雪已经停了,被人扫到两旁,青石板路空出来,家家户户门前都挂着灯笼。街道上人其实不少,但在落月栈里什么声儿都听不到。大伯推着小车子走街串巷,车上有炭火,碳火上是甜滋滋的烤地瓜。孩子们最喜欢跟着他走,另一边,买馄饨的夫妻俩身后也有着“忠实粉丝”。太多太多,这样的冬夜寒风里,叶知秋竟然一点也不觉得冷了。不知道能不能碰到洛长风,出门前看到阿婆给她准备好了灯笼,看来是有意让她等的久一点了。镇上的人对知秋很友好,但说到洛长风的行踪,一个个都是笑而不语,大概是约定好了吧,结尾那个卖雪花膏的摩登女郎告诉她,有缘分依然是能碰上的,送了知秋一个香囊。知秋收过香囊后看了看怀表,已经将近午夜,果然沿路往回走,街上的人都散的差不多了。知秋和买馄饨的杨氏夫妻接了个火,点亮了灯笼,往落月栈去。
路上不留神,碰了一位先生。知秋看不清楚他的脸,只留意到了他手中的梅花。落月栈离醉月阁,不过是百步距离。知秋走到醉月阁前望了望,湖上的木船仍然随着水波摇晃,船上空无一人,只有月光落在上面。醉月阁足足有七层,只有第三层亮着灯,那亮着灯的窗户外挂着一个宫灯,只有那一个宫灯。站了许久,湖上的风吹过来,冻得刺骨,叶知秋就要转身回落月栈去,却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
“小姐找洛长风?”
那声音很特别,说不出的安心,像磁石一样吸引人,让人很想再听他说下去,哪怕他说的是废话,也那样好听。
知秋转过身,竟是刚刚在街道上碰到的那人!他手里那株梅那样扎眼。知秋依然看不清他的脸,只能见他说话时嘴里呼出的白气。那人穿着一件长衫,披着一件披风,脚下踩着一双再简单不过的布鞋。
“老九说洛老板今日不见客,不知道明日高不高兴见客。”知秋笑道。
“他会见的。夜来风大,小姐该是赶快回去歇息吧。”那人说,朝落月栈的方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知秋笑了笑,走向落月栈。知秋扣门,阿婆还没把门打开,知秋回头望了望,他走在月光下,一步,一步,好像永远也走不到尽头,她似乎明白了,为什么叫落月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