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丘正伏在一旁休憩,它的身下垫着一片温萝特意收集的干草,其实她原本是替自己收集的,可刚一铺好,融丘就非常自然地躺了上去。要不是早风说融丘是他们找到音陵的唯一希望,她才不会忍气吞声,让一匹马给占了便宜!虽然那只是一堆干草,但于此刻浑身湿湿嗒嗒,还只能坐在潮湿的空心树干上的温萝来说,这堆破干草简直就是一张舒适柔软的鹅绒大床。
其实如果不是傍晚那场突如其来的雨,他们也不会弄得像现在这样狼狈。不过这也得怪在融丘头上,要不是它领着他们在森林里兜兜转转,不仅没有找到音陵的下落,反而丢失了回去的路,她此刻应该正坐在温暖的火炉旁,吃着丰盛的美食,饮着香甜的果酒,欣赏着吟游诗人动人的歌喉,更不用守着一团随时都有可能熄灭的营火,嚼着寡淡的肉干,对着一匹马生闷气了。
这时候她倒是想起千夺来了,如果不是他的伤势恶化,被早风强行留在了镇上的医舍里,恐怕此时也得跟着他们一起受罪吧,不过千夺要是在的话,气氛可能不至于无聊至此,温萝忽然觉得偶尔跟他拌拌嘴也是挺有意思的。
不过至少她还有她的哥哥,虽然早风不像千夺那般说个不停,但好歹也不是个言语吝啬的人,她决定随便起个话题。
“本来这片森林是没有名字的,据说十五年前有不少人在这附近听见小孩子的哭声,因此他们就把这里叫做童泣林了。”温萝一边嚼着最后一块肉干,一边说着从镇上打听来的消息。
“童泣林?”早风拨了拨跟前死气沉沉的营火,饶有兴味地道,“听上去就感觉挺阴森的。”火堆挣扎着蹦出几粒火星,刚一落在湿润的土地上就熄灭了。
除了营火周围这一圈勉强有些光亮以外,整片森林都阴气沉沉的,温萝总觉得黑暗中影影幢幢,有什么东西正在盯着他们。她忽然后悔了,明明有那么多话可以聊,为什么偏偏要说这种诡异的传闻!
“虽然这个名字被沿用下来了,”温萝试着安抚自己,“但其实近几年已经听不到哭声了。”
早风发出一声轻笑,“怕了?”他指了指在一旁悠然自得的融丘,“放心,附近没有危险,否则它哪会这样悠闲。”
温萝心想,哥哥也太相信一匹马的直觉了,她不禁问道:“万一它压根不知道上哪儿找音陵呢?”
“它知道,”早风十分肯定地道,“你忘了吗?二等龙袭击营地时,就是它来向我报信的。它能在森林里找到我,一定也能找到音陵。”
如果融丘今天没有跟温萝争抢干草堆,她还是挺喜欢它的,毕竟她也曾代替音陵的口替它求过情。既然哥哥那么信任融丘,那在这件事上她就选择妥协吧。想了一想,她小心翼翼地开口:“据说……没有人看到那头二等龙是怎么被打败的。”
早风盯住她的眼睛,“你也想说是音陵的巫术吗?”
“所有人都这么说,”温萝低下头,“所以我想问问哥哥的看法。”
“就算是巫术又如何呢?”早风将视线移动到营火上,温萝可以看到他眼底跳动的火焰,“如果真的是那样,不是正好说明她那种特殊的能力还能发挥在有益的方面吗?”
温萝脸上浮现一抹笑容,“我就知道哥哥也是站在音陵这边的!”
早风喜欢音陵,这点是毋庸置疑的,温萝一早就看出来了。只不过她一直猜不透,为什么他明明喜欢,却从来不说呢?
她再一次想到了千夺。当时千夺与他们一起前往马厩,他和早风一样,几乎是用跑的,虽然身负重伤但速度丝毫不比早风慢,可跑了没多久便摔倒在地,身上的纱带被血浸得透湿,面色也因失血严重而发白。后来他躺在病床上还吵着嚷着要和他们一起去找音陵,是早风搬出命令他专心养伤,否则就将他从军队除名的军令,这才制住了他。
他们出发前,千夺牢牢地抓着早风的手臂,“一定要把她带回来!”他这样对他说,他当时的面部表情是崩溃的,一扫平日的嚣张自负,他的口吻虽然听上去像在发号施令,但温萝还是感受得出他声音里近乎哀求的颤抖。她有些理解千夺,不能亲自去救喜欢的人,只能在病床上等待,换做是自己,也一定会很难受,很自责。
想到这里,温萝豁然领悟,“是因为千夺吗?”早风向她投来疑问的目光,她又补充道,“是因为千夺也喜欢音陵,所以你才不敢说的吗?”
早风愣愣地看了她一会儿,她原以为早风这次也会顾左右而言他地糊弄过去,或者干脆沉默,却听他道:“是,也不完全是。”他停顿了一会儿,无声地叹了一口气,“算了,告诉你也没关系。”他缓缓开口,视线逐渐失去焦点,“其实我第一次见她,是在十年前……”
这是早风第一次主动跟她说起音陵,惊讶之余她不忘仔细聆听,她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早风的脸,连眨都不敢眨,生怕听错听漏了哪个字。然而随着早风的讲述,温萝反而愈发糊涂起来,她能理解千夺,却始终无法琢磨明白早风那晦涩的情感。
“说完了,”早风拾起脚边的木条拨弄起又渐渐弱下去的营火,“你现在懂了吗?”
温萝诚实地摇了摇头。
早风冲她温柔地笑了笑,似乎也没指望她会懂。他摸了摸支在营火边的斗篷,“干得差不多了。”他把斗篷取下,披在温萝的身上,“靠着树干睡一会儿吧,我来守夜。”
哥哥果然还是把她当成小孩子,为了证明自己已经可以不用处处受早风的照顾了,温萝本想坚持和早风一起守夜的,但整个身子缩在温暖的斗篷里,不一会儿便有了困意,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只听见耳畔传来一声轻柔的“睡吧。”她便打消了这个念头,沉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