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仍在那儿巧笑倩兮,手伸出接着雨滴。
“我不是人!我是畜生!我对你做出那样猪狗不如的事!金林!你杀了我吧!杀了我吧!”他歇斯底里哭喊着,拳头一下下砸在白色墙壁上留下团团红色的血迹,雨声,雷声,痛苦声,声声不息。
可惜,又有谁能听见他的忏悔?
城北外。
天上雷声鸣鸣,乌黑的云沉沉压在天空仿佛随时都会降落般,一个白色的身影在狂风疾雨中狂奔中,黑色的发甩动着,声声打在脸上,原本白皙的脸泛出红色,顾西辞眼睛直视前方,脚深深陷入泥泞中。
“别过来……别过来……”
“不要……”
脑中回放雷雨夜中她颤抖的身体和声音,卷缩在他怀中,恐惧附体。每一声雷响时,她胸腔内都会发出低弱而尖锐的呻吟。
想到这,顾西辞的心疼痛抽搐,眼神更加坚毅,脚步亦更快。
他记得,她害怕雷雨天。所以,他来了,那样的不顾一切。
忽“轰隆”一声响,雷直直劈到路旁的一颗树身上,顿时,树身从中折裂朝他直直倒来,顾西辞却混然不顾径直向前狂奔,树倒的那一刻,尖锐的枝尖在他手臂上划出长长一道口子。
“唔……”他眉只是皱了一下,便又急急朝着点翠阁方向而去。雨越下越急,天色越来越暗,他甚至不用去想方向在那儿便凭着感觉而去,当终于到达点翠阁的时候顾西辞喘的连呼吸都不曾存在了,脸色煞白煞白。
他一路狂奔而来的。
等跑到门的口的时候他身上的白衣脏的不成样子,整个人好似成了泥人,只有一头发是黑色的,眼皮全粘成泥水,唯有眼睛清澈明净。他站在门外平复下紊乱的呼吸,良久,才伸手轻轻推开门。
只听吱呀一声,如此寂寞。
他整个人笔直站在门外看着空荡荡的屋子,眼睛好似着了魔一般,眨也不眨。身上的泥水不断往下掉,在地滩成浑浊的颜色。
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像是她微弱的低吟。
顾西辞心乱如麻,呼吸越来越紧,袖内的一双手用力攥紧又颓然松开。
她不在……
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进去的,整个人反应也变得迟钝起来,顾西辞顾不得自身的满身泥水的狼狈,他目光呆滞的扫视着空荡荡的屋子,窗外是暗黑的天色,偶尔闪过电,印在他染了污泥的脸颊,印出几分焦急。
“十三……”顾西辞的心随着那声声雷声声响,如鼓捶。在屋内紧张的来回徘徊,眼神慌乱。
她为何不在,她去了哪儿?
以前的每一次她都会在床上静静等着他来,可是这一次,一直以为她还是住在这里的,直到去京城那次偶然遇见她的时候,才发现,原来她早在一年之前搬走,每一次打雷下雨,都是连夜赶回等着他。
越想,心越痛,顾西辞连走路的动作都慢了下来,整个人无力蹲下身去,沉浸在一片黑暗中,唯有一双苍白的手死死攥紧,紧到发出咔咔声响。
“如果你睡着了,有人吻你,你会不会醒。”
“如果是喜欢的人,当然会……”
那日询问金林的话又浮现耳中,顾西辞身子无法抑制的颤抖起来,手放入口中狠狠咬,用痛来麻痹快要溃乱的思绪,直到鲜血从里面流了出来,直到舌间尝到苦涩的味道,他牙齿因颤抖而发出低音。
原来,她一直都用他不知道的方式来爱他。
沉默是爱,冷漠是爱,寂寞也是爱。
不知是不是雨水滴在眼里,那种感觉好涩好涩,他用力眨了眨眼睛,突然,唇尝到了咸咸的味道,顾西辞蹲了好一会儿倏地起身开门离去,这时候,外面雨水刷刷如洗,他整个又冲出了点翠阁,站在磅礴大雨中任雨水冲刷自己。
“十三!十三!”他用力喊着她名字,英气的眉目间满是紧张。双拳握紧站在暗夜中一遍又一遍喊着,目光焦急寻视。
回应他的,只有更骤的雨声雷声闪电声。
顾西辞不断喊着,直到嗓音沙哑,直到胸腔堵塞,直到无法呼吸。直到,直到心如刀割。
这样的夜,我不在你身边,你可害怕?
这样的雷,我不在你身边,你可会哭?
这样的雨,我不在你身边,你可会慌?
这样的电,我不在你身边,你可会颤?
“十三!”喊到后面,声音带着一种决绝的悲哀,他站在雨说中,身子都冻僵了。“老子在这里,你在哪里?”
我在这里,你在哪里……
我只是担心,无人陪你。我只是……担心。
暴雨持续了整整一晚,谁的声音在雨中嘶喊了一晚。
乌云,渐疏展露出一片灰白色。下过雨的清晨总是带着清新气。
透过院内梨花能看到敞开的窗,窗内,纱帘垂下,能看到一豆昏黄的灯火。空气中有水汽凝成了白雾。飘飘渺渺。
顾西辞坐在塌上静静等候着,手臂被划出伤口的地方早染得半个袖子全是红色。他身体直挺而僵硬。
他的发全湿了,有雨水沿着额头不断流到脸颊,然后是下巴凝成了水珠儿,摇摇欲坠。一双被雨水浸湿的眸如寒夜星辰,深深凝望远方。
静寂的屋内,最后一支烛火摇摇晃晃,终于熄灭。
他在等她。从天黑等到天亮。从天亮等到绝望。
她还是没有来。
当窗外的景色一点点逐渐在他眼中清晰起来的时候,顾西辞突然听到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无力而苦涩的咽音。苍白冰凉的手握着已经凉彻的茶水,一口喝尽,从舌尖到心身心都是冷的。
她没来。
这是第一次,当他在等她的时候,她却没有出现。
昨晚,雷声那么凶,她可有害怕?可有哭泣?光是想起来便让他有一种生不如死的感觉。
为何在你害怕的时候,我却不在你身边?
脚步不知不觉间踏出了点翠阁的门,望着眼前朦朦天色,他分不清是自己眼太酸,还是雾太深,为什么看一切事物都有种模糊的感觉。
当第一束阳光照进他眼眸的那一刻,他突然忆起那一天她站在田埂间大声喊着他的名字,脸上有种隐忍而又喜悦的情绪,她的发那样乌黑,衣那样白,他从未见过如此简单美好的女子。
然后,胸间传来一阵声音,有什么,正碎了。
“快点!快点!”远远的,一辆马车正朝这边赶来,车内传出女子冷淡却急切的声音。
车夫直摇头,劝道:“姑娘,我这速度已经够快的了。”刚说完马车便匆匆忙忙赶往点翠阁,还不等马车停稳,一个白色的身影便从里面焦急跳出,几乎滑倒,可是那人却混不在意,淡雅的绣花鞋一脚脚踩在泥泞中,打脏了裙裾。
砚十三不顾一切朝里面冲去,眼睛直盯着前方,从未有过的紧张。双手死死拉起裙裾,不让它们绊住自己双脚,可是为什么越往前她却有种越心慌的感觉,还不等来到房间时便焦急不安喊出了声:“顾西辞!”
无人应。
“顾西辞!”她又接连喊了好几声,心亦骤然悬起,连夜的赶车使得体力有些虚弱,她猛得咳嗽起来脚步更急:“顾西辞,是我,你听到了吗?”推开门的那刻,她看到了一室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