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待不周。你们在外面也看到了，都是挤兑现金的。现在人越有钱就越缺钱，很奇怪。”他侧过脸很郑重地打量着赵亮，昏暗的阴影映照中，他又露出那副魔鬼一样的笑容，“赵亮是吧？前几天多有得罪，其实我们一贯是按规矩做事，你不要听外面的人瞎传。只要不让我们难堪，你就会很安全，就像今天这样。”他又将目光转向霍晶晶，友好地朝她点了一下头。
赵亮始终在拿他接触过的人和他作比对，却发现在自己的圈子里根本不存在程震这样的人。他就如此沉稳地坐在对面，举止和缓，但身上强韧的力道和筋骨以及背后隐藏的难以名状的某种气场，尤其是那近乎倒长的两道弯眉，都足以令赵亮不断联想自己还不上钱的下场。细看之下，程震身高体阔，大眼长脸，眼窝深陷，鼻梁高挺，老年间管这号人叫做“青皮”——即使已尽量压低姿态，但他仍然不会让身边任何人感到轻松。如果不是那身高档的暗纹西装压住，他比黄毛更能令赵亮心颤。程震每看过来一眼，赵亮便是一阵彻骨的寒意。
“我一直很奇怪两件事。”程震一边说一边摊开双手，他看上去并不急于拿到这笔欠款，“其实我的财路很多，我老板何苦让我亲自跟你这笔账，而且即便还款通常也只是委托电话、传真或者网银打数，很少与客户直接见面。他还特意强调让我把你这件事的等级调到最高，我不得不放掉其他工作。霍小姐知道的，几千万级的生意在这里都不叫个事儿，何况你们这三百万……”他停顿了一下，眉头一皱，似乎说到了很介意的地方，“老实说，我放掉手头的事情，光利息就不止这个数。我真不乐意追得你们这么死，搞得大家都很紧张似的。没办法，干我们这一行，最怕的就是惊喜。”
赵亮干坐在那里，完全不知该怎么回应这个人。他的城府之深，超越了他能想象的等级，他们之间完全不存在对话的可能。
“程先生果然心直口快。”霍晶晶接过话茬儿。
“能贷给你们钱已经算特例了，还要给你们十五天缓冲期，我又不是做公益事业的，这我到现在还很别扭，不过谁让他是我老板。”程震做出一副很慷慨的样子。
“当然更令我好奇的还是第二件事。”这时他突然将目光对准赵亮，“赵先生，请问你是如何在短短五天之内，就搞定了这三百万欠款？”
赵亮不知怎样开口。
“老实讲我这里的‘纪录’不少，有当天借当天还的，有临剁手前一分钟到账的，还有能耗到多久耗多久，最后跑路的——当然我这里不会有烂账，你跑到火星我也能把你追回来。”说到这儿，程震将身子前倾过来，直勾勾地瞪着赵亮，“可是赵先生你知不知道，对你来说，其实是不存在缓冲期的，因为你欠的这个数根本没资格给你宽限。在我亲自盯的债务里，缓冲期基本等于提前死亡，我只是在这里磨刀，那帮人死到临头也拿不出钱。你的底我们摸得很透，你是完全没有能力拿出这三百万的，不是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