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最近抽风，学人家去健身房，筋骨还没活动开呢，腿一滑，嘴给磕着了。”他的瞎话越编越溜。
赵建民的家确实很狭小，屋内的结构要靠曲折的拐角来延伸空间，人都坐在对角线上。白也庭不经意间露出手腕上那块朗坤——蓝宝石玻璃的表镜、磨砂处理的精钢表壳和白透字面闪耀着骄傲的光彩，与德国小牛皮鳄鱼纹表带形成优雅的黑白设计，为它的主人增添了不少大气、复古和稳重的气质。而那双Ferragamo的亮棕色皮鞋，配上DoubleGancini银色金属扣，一尘不染，将窗外的明媚汇集成刀片般犀利的光芒，晃得赵亮两眼发晕，他不由自主地将自己的回力球鞋使劲往里收。
“我上个月刚退下来，其实厂里的事儿吧，我早就管不住了。不过这次也庭回国做投资，我想帮他搭这个线。”即便公司已经上市，白显海依然把他的企业叫做厂子——老北京做派，念旧，这个改不了，“也庭，叫赵叔，这小子刚入了德国籍，呵呵。”
“赵叔好，很久没来这里了，您还是老样子。”白也庭这句不阴不阳的问候并没博得赵亮父亲的回应。
“一得工夫，我就惦记着是不是能来看看你，你老得比我快。”白显海接过话头，语重心长地看着老部下，但后面的话似乎另有深意，“以老厂现下的实力，继续闭着眼搞减振器、刹车鼓、悬架衬套和发动机配件，那只有等死。当年厂子改制是我挑头干成的，后来被上游国企吸收并购，借壳上市。但老实讲，优质的资产和项目，包括技术、设备，我一点儿都没捞着，能赚到的那一点点钱都被抽走了，空落个上市公司的幌子，你说我能退得甘心吗？”
赵亮清楚，白显海的牢骚话并非虚与委蛇，当年老厂改制形势之惨烈，丝毫不亚于父亲的伤腿。很多人戳着他的脊梁骨，骂他积极改制就是为了卖厂子、分猪肉。如今不尽如人意的状况，令老人始终在那帮□□面前直不起腰杆。
“老赵，你知道我最怕什么吗？厂子赔不下去，有上面的总集团托底，公司不至于被摘牌，但老厂最值钱的这块肥肉，就只剩地皮了，你听听，可笑吗？我就怕有人惦记这个，它是我的脸，脸都没了，难道让我真的不再出门儿吗？”
白显海把话能讲这么透，赵家父子都没想到，这令白也庭同样感到尴尬，今天谈话的用意，显然超出串门的界限太多了。
“老白啊，这就是命，你还不认吗？你要退就彻底退下来，但商场上的事，你可别问我了，问一次，我少一条腿，再问我可不答理你了。”赵建民冲着老领导半开玩笑，他这话不是随便谁都轻易敢接的，意思很明显，厂子的事就不要再提了，“尽人事，听天命。”
“你总是老调子，宿命主义，暮气太重，我不跟你说话，我问赵亮。”白显海故意做了一副嗔怪的样子，这令赵亮心里不大舒服，“亮子，你说这帮人是真傻吗？分到钱时谁也不言语，如果我做不好，我能在这个位置赖到现在吗？现在他们看我要撤了，有人窜腾卖地皮，你心里好受吗？那可是你和也庭小时候常去玩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