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明日”，这是我和钟梦缘暂时的对策。说实话就算我们见到伽利略，也不过试图逼问一下他关于哲人石的事情，将他关押回伦敦根本想都不要想。于是乎，没有满足好奇心的我们便乖乖地去往旅店。
在这个冷清的小镇上，旅店店家其实也没什么能招待我们，甚至也不想招待我们。多招待一个人，就意味着我们会多消耗他们一份食物，不过我拿出那犯规一般的戒指，店家就立刻跑去镇守这小镇的军营处为我们筹备用品。那些士兵对我们也很是尊敬，最后我和钟梦缘还是过上了一个舒适的晚上。
第二天，一大清早镇内就热闹非凡，与昨夜的冷清相比，似乎镇上所有人都走到了街道上，他们讨论着、喧闹着，比起大过年的还要吵闹，直接将我和钟梦缘从美梦中拉扯回现实。
“烦死了！他们一大早在干嘛！”钟梦缘在温暖的床上埋怨道。
“不知道呢，听起来我们也应该去凑凑热闹，没准与恶魔有关。”我躺在冰冷的地板上，只有一张薄薄的被子，憋屈地回答着。
就这样，我和她急急忙忙准备好，便出了小旅馆。小镇的主干道上，人头涌涌，挤满了人。他们神情严肃互相攀谈着，见到我和钟梦缘的到来无不惊讶地感叹道。
“这生脸孔是外地人？”“不会吧，居然还有想要进入镇上的人？”“可怜啊，就两个孩子，还那么年轻。”
禁止张扬皇家炼金术师来到镇上，这是我对店家和军队下的命令。现在看来十分有效，我在他们的眼里只是一名二十出头的小青年，得以不受任何干扰，一个个地观察着他们。我这样做，并不是因为他们说了什么不尊重我的话，只是他们一个个奇异的身体让我感到无比惊讶。像是黑死病一样身体发黑，又或是手臂，双腿用奇怪的角度扭曲着，他们本身却不以为然，觉得这是被“恶魔”诅咒的常态。
那个东西……也就是他们所谓的“恶魔”，威力比我想象中高出不少。我原以为这个小镇上单单是树木和牲畜变异，没想到已经这么严重。造成我拥有错觉的人，维维安尼老头以及那名妇人正在一群士兵的簇拥之下走到大家的最前方。他们两作为居民，和那些士兵一样身体几乎没有任何变化。“正常”放在这个小镇里却是最不正常的表现。
我随意将身边一名与我年龄相近的小伙子拉到身边，问道：“朋友！现在我们是要做什么？”
“一眼就看出来了啊，我们去祭祀恶魔！让它早一点离开我们的小镇！”他被我打断与同伴的讲话，显得有些不耐烦。
“祭祀？那种活动管用么？”
“算是管用吧，咀咒一直存在，从祭祀以后已经变轻了。不过我能确认的是，像你这种没信仰的外来人进来就是送死！哎哟，英年早逝啊！”他嘲讽般摇摇头。
这白痴，讲得他自己不是英年早逝一样，都被“诅咒”得说话咬舌头了……
我忍住当面拆穿他的想法，继续问：“维维安尼老头你认识么？”
“呔，认识，当然认识。他是神派下来的使者，是来拯救我们的。”
“哦？为什么？”
“呔，全镇只有他们一家没有受到恶魔的诅咒，这不是上帝的恩赐是什么！”
“他家里是有四个人么？”
“是啊，不过作为神的使者，维维安尼大人行踪都比较神秘。呔，不跟你说了！我要听他的演讲了！”
正如这年轻人所说，军队的士兵五步一岗，将我们这群镇上的居民完全包围了起来，他们神色严峻，仿佛在害怕我们逃跑。其中几名士兵用几块木头堆砌出一个小演讲台，维维安尼老头登上那里，向我们发表演讲。
什么祭拜恶魔，用心劝它回归神的怀抱，全是这些欺骗市民的废话，只是那些居民居然无比崇拜维维安尼……我一点也听不下去，继续拉着那名小兄弟，问他：“能跟我详细说一下这‘恶魔’肆虐这里的过程么？”
“我说……你烦不烦啊！”他刚想埋怨，手里就被我塞上一大把的英镑，立刻笑逐颜开。“呔，你这小子！早说嘛！居然是个阔少爷！”
没有任何开心的感觉，我只感觉到我的可口可乐大瓶装已经饥渴难耐……我挥挥手，让他省去不必要的谄媚：“请直奔主题吧。”
“好好好。在很久很久以前……”
“行啦行啦……从那些矿工死后继续说。”
“呔，原来你也知道开始的情况啊，那我只能说说后面了咯。在那些矿工死了以后啊，我们也去看过里面的‘恶魔’，从那时起我们就开始觉得不妙。在镇长的指挥下封锁了整个矿洞。只是那样怎么可能会封得住恶魔，村里的人越来越多开始染上不明的疾病，不是死就是身体被同化成恶魔。维维安尼大人就在那时建议让我们祭拜恶魔，结果不诚心相信他的人全部死了，我们这些诚心劝道者身上的病都没有再恶化。”
“从矿工挖开矿道开始，过了多少天？”
“到现在已经差不多一年的时间了吧。”
“我明白了。”我点头应允道，处于我们四周的人群开始出现异动。维维安尼的演讲完毕，也就是镇民开始要去往祭拜的时候。大部分人看上去都对接下来将要发生的“祭祀”感到十分欣喜，他们相当有秩序，人跟着人，肩贴着肩，在军队的监视之下，步行到达三公里外的矿洞。
那个藏有“恶魔”的矿洞处于半山腰上，四周的树木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离得远远的就能早早看见，听那名年轻人说矿工从来都没有砍伐过那里的树木，可是自从深入到恶魔的区域内，这里四周的植物就逐渐变异、消失，最终整个山头都变得光秃秃。
我随着人群走到矿洞内，而军队的士兵则守在了洞口处。轻轻一阵风从洞内吹拂出来，我立刻有些头晕，刚走进矿洞内就有了不良的反应，这可不是好兆头。是二氧化碳过量呢？不，肯定不是，那些变得沉默的镇民手中，还是拿着燃烧得正旺的火把。
“看来这里辐射的量并不低。”
钟梦缘与我说道，此刻我与她走在了队伍的最后，对话的内容大概也不会有人留意。那些居民全心全意都在敬畏着这个矿洞，一路上高唱赞美诗，希望能以此对抗洞内的“恶意”。
“原来你也觉得这里是辐射泄露。”我看了钟梦缘一眼，四目相对，我与她都肯定地点了点头。其实像我这种半吊子的物理学生都能想通的事，钟梦缘一名物理博士自然不在话下。
“那当然！”她鼻子翘得老高了，“这样的事情除了辐射，基本上没有其他解释。不过也是那种白痴自作自受，好好地封好洞口不就没事了。”
“什么意思？辐射那么强，封住洞口也没用啊。你看，这里的矿距离地面没多少距离。”
“的确距离地面有些近，这也是外面辐射那么重的原因，辐射粉尘都轻易带出去了。”
我们刚走了百余米，便看到了异样的地方。矿洞除了灰黑色的岩层，洞壁开始出现各种黄绿色的“花斑”，铀矿粘附在墙壁上像花蕾那样盛开，在漆黑中透露出黯淡的荧光。且不说那些中世纪的人，连我看到都不敢连连称赞几句。
“好漂亮……”不过想到这些美丽的东西都是致命的，我不由得打了一个冷颤。“我们呆在这里该不会也被辐射而死吧？”
“笨蛋，当然不会。致命的辐射大部分都散到了小镇上了。”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那这里的铀呢？”我虽这样问道，其实心里也没确认这些美艳的花朵到底是不是铀。
“笨蛋！你探索频道看多了吧？又不去深究一下。这是常人都会犯的误区，铀半衰期足足有几亿年，而这些铀矿含量又是极小，甚至浓缩之后辐射量都算不上巨大。辐射大的只是核爆还有铀的衰变物，这种矿洞内被积聚了数百万、乃至数千万年的衰变物和辐射，一旦开采出来，产生的粉尘才是致命的。”
“所以刚进入的矿工才在一两日内死去，到最后所谓的‘虔诚者’才全部存活？是因为时间拖久了，粉尘都消散了么？”
“没错，而且这里的铀矿含量还极丰富，能引发大面积的辐射现象也算是一场特例了吧。”我们从看见“铀矿花”开始足足走了两百多米，最后才在挖掘的尽头处停下，沿路上的铀矿越发密集，已经慢慢分部在两侧的洞壁上。尽头处，铀矿的结晶已经完全炼成了一片，在墙上勾勒出一个模糊的外表。
双翅、头颅上的角、四肢、身体，模模糊糊之中我能理解为何这些镇民的想法。墙上散发着神秘光彩的晶石，外形上恰好长得像是一只生物，在恐惧的控制下，那些愚昧的镇民自然地将它想象成了恶魔。这也不能责怪他们，因为这种本能，从人类诞生到未来我所处的世纪，依旧没有改变。
祭祀，在维维安尼的指挥下，正式开始，那些镇民全都跪在了恶魔像的脚下，听候维维安尼发表一场最后的演讲。钟梦缘和我自然不会向这样的物体、又或是维维安尼下跪，她继续与我说道：“只是……我不知道维维安尼想要做什么，身为炼金术师的他明知道这并不是什么恶魔创造出来的案件。”
“啧啧啧，这你就不懂了。”我奸诈地笑着，等待这场无知的朝拜结束。
演讲之中，维维安尼看到我和钟梦缘没有跪下，但他当作没有看见。完毕后，他与几名镇上的干部一起，将祭祀用的物品全都摆在了恶魔像下，食物、银器等等……几乎将镇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搬了出来。又是另一场令我和钟梦缘尴尬的祷告与沉默，镇民几乎将他们心中能赞美神、劝道迷途之人的话都说出来。沉溺在对未来的幻想之中，他们面对所谓的“恶魔”，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祷告持续的时间并不长，祭祀便宣布结束，那些镇民开始陆陆续续离开这个矿洞。最后，只剩下我、钟梦缘、维维安尼与那名维维安尼家中的妇人。
“找我还有什么事么？我已经从儿子麦克那里听到了，亲爱的皇家炼金术师——牛顿先生。”维维安尼从跪拜的姿势站了起来，动作矫健，除了白发、皱纹，一点也不像将近百岁的老人。
“只是又一条问题而已，维维安尼先生。”
“哦？还是关于哲人石么？”
“不，我是想问你，为什么要想成为圣人？是为了让你的长生不老附上一个最合理的解释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