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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和往常一样,整个海湾唯一的商业迹象,便是老旧、风化剥落很严重的泥湾酒馆。法官向我解释过,如果要进行任何翻修就必须符合法规,但市区西端根本没有下水道管线,所以根本不可能采取任何行动。因此,酒馆多年来就维持着老样子,就连那两块褪色的招牌也没有任何变化——一块招牌上写着“鸡肉和牛排”,另一块上只写了一个“吃”字。不变的还有酒馆已有五十五年历史的污水池,上面覆盖着湿漉漉的土,连几个小家庭的污水都吸收不了。然而泥湾酒馆还是常常高朋满座,有时塞满了来看“周一足球之夜”节目的顾客,要不就是挤满“坏狗帮”的全部成员。“坏狗帮”是一群摩托车爱好人士,每个月的第一个星期四下午都会聚在这里,玩推沙壶,喝蛤蜊海鲜浓汤。这也就是我们会看到酒馆前面停了十四辆哈雷摩托车的缘故了。

不过,让我分心的是停在店后碎石地上的那两辆小货车。它们看起来好像在动,却又不是前后移动,而是上下震动。这时我再看了那些摩托车一眼,它们已经歪斜倾倒,成了一堆闪闪发亮的铬合金。

我才刚要将这些景象指给法官看时,又看见电话缆线像抽动的鞭子般呈波浪状,钢质的路灯像橡皮管一样摇晃不止。“法官!”我将船速放慢,疯狂地指着酒馆,这时酒馆已经开始左右摇晃,一群穿着皮衣、留长发的人纷纷夺门而出。那两辆货车继续疯狂地弹震着,我甚至可以听到避震器呻吟的嘎吱声。法官看着我慌乱不知所措的样子,一把抓住了船舵。他只用了两个字便解释了一切:

“地震!”

除非强度大到激起反常的波浪,否则你在水上是感觉不到地震的,但即便如此你可能还是不会联想到地震,除非你亲眼看到我所目睹的景象。

我指着摇摇晃晃的哈龙桥、颤动不止的树枝,以及酒馆旁不断摩擦撞击船坞的小艇。狗儿们不停地狂吠着,激动不安的鸟儿们拍着翅膀在天空中四处飞窜,海湾对面似乎还有人在大喊安全指令。接下来的景象,让我一时之间以为地球真的要崩裂了:从酒馆的停车场一直到通往桥上的人行道,竟然到处喷出了泥泉。混乱的场面似乎持续了五分钟之久,但后来听到专家的报告,整个地震其实只持续了三十四秒。

“弗洛伦斯!”摇晃停止后我开始大叫。

法官加速朝她的小屋驶去,不顾一切地从浅水区往前冲。我在摇晃中稳住身体,发动机涡轮还两次打到了泥滩,但我一句话都没有说。在经过我家旁边时,我注意到房子前端的基柱显然还稳稳地发挥原有的功能。真不可思议,没有任何东西发生移位,法官家美丽的房子还是如常地安坐在小丘上,就连弗洛伦斯的破旧小屋也还在原来的位置上,寸步未移。我们将快艇停在沙滩上,吃力地踏过上千枚破碎的贝壳,朝她的小屋跑去。

法官用肩膀撞击大门,这才把它打开,因为有太多书跌落在门后面了。面对屋里的一片狼藉,法官倒抽了一口气,但在我看来情况并没有太糟。有三个书架倒了,硬壳书上积存的灰尘像慢动作的龙卷风般,缓缓地盘旋落下,混乱的景象只比平时糟一点点。

她正坐在椅子里,头往后仰,大腿上摆着一条毛巾和一袋冰。她被我们吓了一跳,好像我们是要冲进去绑架她似的。而且她看起来跟以前不太一样,因为她的鼻子肿了有两倍大。

“弗洛伦斯!”法官大叫,“你弄伤自己了!”

她摇摇头,眼睛里反射着各种光线,看起来好像万花筒。“不,诺曼,我没有‘弄伤自己’,但我正考虑是否要对大地之母提出控诉呢。”

“我们送你到急诊室去,马上就处理好了。”他用保证的语气说。

“不,不用这样。”她的声音像是紧绷的警笛声,“潘德葛斯医生会到家里来出诊。谢谢你的关心,诺曼,我很好,只不过没平常那么迷人而已。”

法官的脸垮了下来,仿佛他的权威当场扫地。“刚刚那一下还真不得了,是吧?”他最后终于说。

她叹了一口气:“摇得这间小屋子像要碎了一样。”

“房子的基柱看起来还好,”他用手臂擦了擦前额,“不过绝对要找人来检查一下才行。”

我开始收拾那些书本,有《心灵导航》(Psychonavigation)、《创造性的观想》(CreativeVisualizaiton)、《梦中的信》(DreamMail)。

“嗯,我一定会的,诺曼。”

接着法官不知为什么,开始将这天发生的事情一件件巨细靡遗地报告给弗洛伦斯听,包括我们四只牡蛎的祭典、舞动的电话缆线、摩托车骨牌和泥泉,等等。姑且撇开他的声音不管的话,他听起来完全就是个想要博取注意力的小男生。

“谢谢你的分享,诺曼。现在去检查一下你自己家和其他人的房子吧——别再盯着我该死的鼻子看了。我待在这里很好,如果迈尔斯愿意留下来帮忙收拾我的书,让它们回复到我比较熟悉的混乱状态就更好了。”

法官眼睛不知道该看哪里。“我很乐意载你去——”他坚持道。

“去去去!”她说,“医生已经在路上了!”

“可能还会有余震。”法官警告道,说完打了个喷嚏。

“不会的。”她说。

法官吸了吸鼻子,咕哝了几句好啦,好啦,好啦,很难得听到他这样说话。他又问:“你在这里不会太热吗?”听到她没有任何回应,他只好一边告诉她有任何需要都可以打电话给他,一边慢慢走出去。

我心想,难怪他会感谢我来探视她。他完全搞不定弗洛伦斯。

“你的鼻子和地震一点关系都没有。”我没有抬头看她,继续埋头堆着一叠叠的书——《女巫之灵》(SpiritoftheWitch)、《灵魂的命运》(DestinyofSouls)、《奇迹的确会发生》(MiraclesDoHappen)。

“你怎么知道?”她只是试探,并没有否认。

“冰块已经半融化了,”我说,“你的伤痕也已经结痂。还有,你的黑眼圈已经变黄了。你这些书有什么需要特别排列的吗?”

她不耐烦地挥挥手:“别宠坏我了,迈尔斯。回你家去检查一下吧。”

我装作没听见,继续将书就我觉得合理的逻辑分成好几堆,堆排成一条走道,让她可以拖着小碎步从旁边走过。《心灵之战》(PsychicWars),《生命灵数的秘密》(NumerologySecrets)、《谭崔:知觉的爱之艺术》(Tantra:TheArtofConsciousLoving)。我抬起头盯着她歪向一边的脸,试着想象索菲亚·罗兰到底长什么样子。“医生不会来的,对不对?”

“这是四十年来最大的一场地震。”她说,“他们等下一定会这么说的。”

我反射性地看看四周寻找电视机和收音机,然后才想到她根本没这些东西。她不想被那些大公司催眠,可口可乐,万事如意——这是她最喜欢举的一个例子。还有一句则是——及时大胆抓住人生:开你自己的道奇车。

“所以,”我又问了一次,“医生不会来的,对不对?”

“有一天你可能会发现我的状况比现在更糟,迈尔斯,你有心理准备了吗?”

“他会来吗?”

她提高了声音:“任何人面对一个断掉的鼻子,除了告诉你要冰敷,而且不要白痴地再去撞到什么之外,什么也不能做!回答我的问题!”

我继续堆书。

“迈尔斯?”

“我准备好看见你可以在房子里到处走,不再害怕跌倒了。”

她哼了一声:“如果你得要我继续粉饰太平才行的话,很抱歉,那我之前太高估你的成熟度了。你没看到我给你的报告吗?去查查‘退化’这个词的意思吧!”

我说不出话来。她过去从来没有斥责过我。她得的并不是真的帕金森氏症,而是另一种神经反常现象,正式名称是一长串疯狂的名词,意思大概是她的大脑告诉身体该做什么的能力将逐渐变弱。那份报告预测,她的右半边将继续僵硬,接着左半边也会如此,最后她将完全不能动或吞咽。这就像看着一个铁人渐渐生锈一样。

谁也不知道人为什么会得这种病,但弗洛伦斯自有她的一套理论。车子的废气和汉堡是她最常归咎的两个原因。

“没关系的。”她深深叹了一口气,又加了一句,“没有人需要依靠我这个老处女的——连只天杀的猫也没有。”

“够了!”我气冲冲地回她,“蕾切尔·卡逊也从来没结过婚啊,但全世界的人都想念她,包括她收养的侄子在内!”

我把书都堆完,没再回答任何问题。我将一个倒下的书架留在书堆边,一来是因为太重搬不动,二来是想作为保护。然后我敲碎一些冰块,装在袋子里,在料理台上猛敲了三下才拿给她。我用请求的语气问她,有没有服用神经科医生开给她的药。那位神经科医生姓派克,我第一次听到时以为是叫“快克”,吓了一跳。

“那药让我头昏眼花的。”她嘟囔着。

我在浴室找到了息宁和乐伯克的药瓶,并倒了杯水和药一起放在椅子边杂乱的小桌上。“你应该吃药。”我边说边从两个小瓶子中各倒出一颗药丸。

“你是怎么知道的?”虽然我还在生气,但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你告诉过我,海滩将会发生一件‘大事’。你是听到的,还是感觉到的?你知道会是地震吗?还是你只是猜的?”

她没有掩饰对我的失望,说:“我从来不用猜的。”

“那是怎么知道的?”

“别逼我。”

“我可是什么事都会告诉你呢。”

她露出一种微笑,看起来像是很痛苦的样子。“那并不是秘密,迈尔斯,只是它太脆弱了。就像是在你的脑海里保持住一个画面一样,如果你太用力,就会失去它。上一次我跟你说了太多,结果好长一段时间我都失去了它,我不能再冒这个风险了。”

一小时之后,我听说豪华公寓——就是弗洛伦斯曾经警告反对兴建的那栋建筑——在地震中损坏得非常严重,政府很可能会禁止住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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