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儿,这几年在外头过得可好?对了,你师父呢,怎么没见着人?”大哥轻轻拥着小负,摸了摸她的头。
小负的眼神不由得暗了暗,勉强笑道:“师父有事暂时离开,这两位是我路上结识的朋友,成瀚、岳非衣。”
“我是莫师父新收的徒弟。”不等小负详细介绍他们,岳非衣笑嘻嘻地抢先说道。
“小妹果真不一般,这么快就收了个徒儿。”小负的二哥莫钦生性豪爽,见到自家妹子收了如此有意思的小徒弟,一下子就与岳非衣熟络了起来。
“那不是莫府的两位公子?!小妹?莫府的小女儿?原来她就是传闻中的天赋神算,莫负啊!”众人恍然大悟,怔愣当地,目送小负几人说笑着的身影,渐渐远去。
莫家本不是什么名门望族,到了莫望这一辈,才出了他一个做官的,但也只是个小小的县令。倒是因着莫负的神异出生,不仅引得皇帝大加封赏,莫家在当地亦是声望大增,甚至有了不少追随者。
如今小负归家,家族里得到消息的族人,只要能迈得动腿的,路途不远的,尽皆赶来看她。
莫望更是乐呵地吩咐下人大肆宴请乡里,一晚上喝了个大醉,直闹腾到半夜方才作罢,倒在床头呼呼大睡。
协助娘亲赵氏安置好父兄,小负已是筋疲力尽,正打算回屋休息,无意间抬头,发现成瀚独自坐于屋顶,侧对着她,不知在想些什么。
“成大哥?”小负试探性的叫了一声。
听到声响,成瀚低头见是小负,温和一笑,转身跃下。
小负感到手上一紧,“啊”的惊叫声还未完全出口,身形陡然一轻,人已被成瀚抱上了屋顶。
不是第一次近距离的观察成瀚,眉眼温润,他的确生得极是好看。初次见他时,只觉得这样一副好相貌应该长在女子身上,否则太遭人嫉妒。如今这个当初让她感觉有些女气的人,此时的怀抱却是那样的温暖,那样的令人心安。
月色渐浓,风作响。
小负脸上一热,轻轻挣开了他的怀抱。
“呃……成大哥,这么晚还没休息?”
“嗯”成瀚笑着应了一声,未多作解释,一挥袍袖,如先前那般坐了下来,静静的望着远方,不再言语。
在他的眼里,小负看到了从未有过的哀伤,深邃而沉痛。
“是在想……死去的兄弟?”学着他的模样,小负有些笨拙地坐到了他的身边。
“有件事,我瞒了你…”
“什么?”突然跳跃的话让小负有些反应不过来。
成瀚没有转头,依旧看着前方,似是陷入了某种回忆,声音飘忽地有些不真实,“我本名张良,祖父、父亲皆为韩相,侍奉过韩国五代君主,世受国恩。然而……”
成瀚,也是张良,此时的眼神突然变得有些犀利,带着愤恨续道:“然而嬴政那个奸诈的小人,趁着韩国内乱,攻入了国都新郑,俘虏了我们的王,之后又借机处死了他,家族里仅我一人幸存。”
小负有些惊愕,虽然他与普通刺客不同这一点,她早已察觉,也猜出他的身份必是不凡。只是这样的身份,这样的苦痛经历,从他的嘴里亲口说出,还是令她震惊不已。
“所以,你要刺杀嬴政?”
“是!可惜他实在太狡猾,六合阵和他的亲卫黑赤锐太过厉害,我带人行刺了好几回都未能成功,好不容易勘破六合阵的玄机,成功击破了它,结果还是上了嬴政的当,功亏一篑!”张良懊恼得一拳击在屋顶上,“嘭”的一声,惊飞了休憩的雀鸟。
小负看了眼他的手,蹙了蹙眉,从怀里掏出手绢,小心地替他包扎起来。
“有个好消息,要听吗?”小负的语气突然轻快起来,抬起头看着张良。
看到他迷惑不解的神情,小负也不再卖关子,自顾自地开口道:“嬴政就要崩逝,天下也将大乱!”
张良的双眼倏得亮了起来,有些不敢置信地确认,“当真?”
“怎么,对我的预言没有信心?”小负故作气愤的问道。
“岂敢,岂敢。你可是温城的第一神算。”张良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讨好道。
“噗嗤”小负忍不住笑了起来。不是沉稳内敛,亦不是平静无波,张良此时脸上顽皮的神情倒是与岳非衣有几分相似。
虽然未必真能如她所言,但张良的心情到底因此而畅快了不少,不再沉默,话也开始多了起来。
“神算大师,今日临走时,为何对那个商人提议换商铺的位置?”
“那里对他的家人更好,水大师说的那个地方进城时我无意间看过,确是利财,无论正财、偏财都是最佳的,可对父母家人的寿数却有些妨碍。所以我给他选了一个折中的位置。”小负收敛起笑容,认真笃定地解释道。
“他本意求财,你告诉他的却不是最佳求财地,这算不算是神算失算呢?”张良笑着调侃她。
小负不置可否的瞪了他一眼,“他已成功的经营过一家商铺,没必要一味执着于钱财,家人健康、亲情之乐,才是他最需要的。”
张良扬起的嘴角弧度更甚,抬头看了眼墨沉的天色,抱着她几个纵跃,下到了地面。
“谁都不能杀朕!”嬴政大吼一声,从梦中惊醒,面上布满冷汗。
“陛下?!”殿外守夜的蒙毅听到声响,以为有人行刺,惊慌地破门而入,却没有发现任何刺客的踪迹。
他见嬴政兀自惊魂未定,慢慢靠近床榻,轻声唤道:“陛下?陛下……阿政?”
嬴政渐渐缓过神,认出来人是蒙毅,手指轻按眉额,叹了口气道,“阿毅,依你之见,荧惑守心可会应验?”
“陛下千秋万世,岂会因……”
嬴政摆摆手,打断了他,目光灼灼的看着他,“阿毅,我要听实话!”
蒙毅略一怔愣,随即正色道:“阿政,你该知道,我从不信这些巫惑之事!”
久违的严肃,少有的冲撞,倒是把嬴政也惊了一下。记忆中自他登基以来,蒙毅对他总是多礼有加,敬而远之。蒙毅的顾忌,他懂,但难以接受……难以接受自小唯一玩伴的疏离。
思索良久,嬴政淡然的开口,透着些许无奈,“不只荧惑守心,东郡的落石上书‘始皇帝死而地分’,实在令我心难安!今后不知是否还有此等事件发生……”
看着嬴政满面愁容,蒙毅深知寻常劝说已然无用,颇为无奈的开口提议,“天下能人异士众多,不如寻来求问应对之法?”
“好,好!阿毅,明日你便吩咐下去,带人全力筹备来年大宴。朕要宴请天下易道方士!”嬴政一扫阴霾,神色间又恢复了往日的霸气。片刻后,他猛然想起了什么,沉声补充道:“万不可少了温城县令莫望之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