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公子一行人到了兰桂坊的贵宾厢房之内,吩咐侍女取过酒菜,大摆豪筵。
罗公子斟上一小杯酒,递了过去给那女子,低声道:“姑娘美貌天仙,我敬你一杯。”
那女子接过酒,抿上一小口,俏脸染霞,罗公子朗声欢笑,色眼泛光,忽得举杯向苏东白道:“你还真是我的福星,赏你一杯酒。”
苏东白淫棋书画都好,就是不会喝酒,忙连声推托,罗公子严声道:“莫非你敢不赏脸?”
苏东白心下道“我赏你娘一巴掌”,无奈接过酒,倒入喉中,只觉辛辣无比,呛鼻冲脑,众人见状苏东白竟只喝半杯酒,就闹了个大红脸,不禁失声浪笑,连席上的玉容女子也捂嘴微一莞尔。
苏东白头晕目眩,身体把持不住,左摇右晃。罗公子见苏东白这副德行,笑道:“我原来听说有人千杯不醉,老兄你却是半杯就醉,失敬,失敬!”
苏东白耳边嗡嗡乱响,听得他讥讽,脸色不乐,开口吟道:“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酒不在多,半杯就行。”说完喉头一咕,欲要呕吐,稍一坐直,道:“各位失陪了。”
苏东白起身就往后堂跑,见四周无人,喉头一松,‘咕噜咕噜’的酒水倾胃而出,遽然间感到有人来帮自己拍打后背。
他痛快呕吐一番之后才稍感舒服,见那人是李青,道:“安排好了没有?”
李青往左侧的客人厢房一指,道:“我把她安处在厢房了。”
苏东白一转头,倏忽发现那间厢房的窗子微一晃动,以为自己眼花了,当下坦然道:“那就好。”
原来苏东白在和罗公子他们打交道之前,就吩咐李青去找兰桂坊的二号头牌陈倪姑娘,去冰若萱房里暂且冒充花魁骗过罗公子,此刻听得冰若萱安处好了,心下大大舒了口气。
苏东白重新回到席位上,见罗公子在不停向陈姑娘劝酒,趁着端酒之际还毛手毛脚轻摸一两道,陈倪虽是青楼姑娘,但也羞得脸色红艳,娇声轻嗔。
罗公子见他去了这么久才回来,调笑道:“是不是刚去找姑娘讨醒酒汤喝来?”
苏东白乐道:“是啊!那女子和你长得还挺像,模样俊俏得紧。”
罗公子听苏东白赞一个俊俏女子和自己模样相像,自是赞自己也是一般俊秀,眉色现喜,道:“竟有此事?”
苏东白心里窃笑,道:“是啊,真可惜没能叫来与你相认。”心道“你妈来青楼卖弄身姿,自然不敢和你相认。”。
罗公子也是略感惊奇,心想探个究竟,去见见那和自己容貌相似的俏丽女子,当下道:“你现在去把她叫来。”
苏东白心下一惊,想“你娘也知羞恥,怎敢来见你?”,道:“那只是个洗碗递水的侍女,低贱得很,不见也罢。”
罗公子不知他绕个圈子暗骂自己,正容道:“那也是,我这等身份,自是不能要那贱等之人来侍候。”
苏东白暗笑,“你娘也还未必肯来侍候你。”,笑道:“今日花魁也陪罗公子喝上酒了,对面有一家新开的赌场,凭着罗公子你的贵气,去赢个满堂红,不也挺美?”
罗公子本是对吃喝嫖赌甚是沉迷,此刻见苏东白奉承自己贵人贵气,不由得也是心生自负,傲然道:“那好!我们就去赢他个天朝底。”
苏东白顺着他的口气,扬声道:“罗公子出马,庄家输到卖裤衩!”
罗公子脸上喜色更浓,朗声笑道:“说得没错!走,赢钱去!”
苏东白借辞去小解,吩咐李青回赌场准备,叫他备好要用的道具,和教了他一种新玩法规则,李青记住后,一溜烟跑回赌场。
苏东白快步赶上罗公子,道:“我听说这赌场有新的玩法,平时那些推牌九、掷色子也玩腻了,今天罗公子不妨去试试新花样。”
罗公子听得有新赌法,也是大为心动,乐道:“好!就听你的,我们就去试试新花样。”
进了赌场,叫嚣声不断,苏东白心下欣慰这长胜堂的生意也是红火,装腔高声道:“罗公子大驾光临,还不来人招呼!”
赌场的巡场人员见是东家喊话,忙过来招待他们,带他们到贵客场。由于李青方才吩咐下来,长胜堂赌场的人也是心里有数。
苏东白朗声道:“我们罗公子今天要来试试新玩法。”
那蛾眉皓齿的靓丽女荷官一早会意,甜甜微笑,介绍道:“一共有二十四个珠子,一共三种颜色,每种颜色八个。从二十四个珠子中抓出十二个,如果抓取到一种颜色八个,另一种颜色四个,一种颜色没有,那就赢五百倍赌注。如果抓到一种颜色三个,一种颜色四个,另一种颜色五个,就输赌注十倍,其余情况皆赢三倍赌注。”
罗公子一行人验过了箱子的确是按照规则所说,心想这规则只有一种情况是算输的,这赌法简直是有赢无赔。掏出十两银子,从箱中抓出十二个珠子。红珠两个、黄珠四个、黑珠六个,赢了三十两。
接着又掏出十两,结果是黑珠三个、红珠四个、黄珠五个,赔了一百两,苏东白暗暗偷笑。
罗公子又抽了几轮,输赢虽是有来有回,但却是赔十赢三之别,而那个五百倍的巨额码注几次都是擦边而过,苏东白在旁边添油加醋,道:“可惜,就差一个珠子就可以赢五千两了!”半个时辰,几人身上的三千两竟输得分文无剩。
罗公子和他两个同伴都输得面如土色,苏东白又建议他写欠条,借债来赌,罗公子心想只要中一次那个巨额注码就回本了,把长胜堂管事的人叫来,写上欠据,借了二千两赌注。
顷刻间又全数输光,苏东白心下偷乐,他巧用了概率问题,就骗了这个罗公子几千两银子,大大出了一口气,何况还有欠条在手,也不怕他下次还敢来踩场了。
苏东白倏然朗声道:“罗公子,我和这个赌场的老板是深交,我可以请他给我个薄面,这次的赌注输赢一概作罢。”
罗公子忽闻喜讯,眼光神闪,旋即一叹,道:“借据都画押了,岂有作悔之理。”
苏东白叫了一声副管事,随即一个满脸精光的管家应声出来,苏东白使了个眼神,对他道:“罗公子的欠条算在我的账上。”
管家会意,弓腰哈声道:“噢,不用了,我们老板说苏公子在我们赌场只管玩乐,不用付账,那借据就当作废好了。”
罗公子这才知他并非说笑,忙道:“苏公子真是豪情爽快之人,你这个朋友我交了,以后有什么事我来照着。”
苏东白心下偷笑,自己这一来一回的手段使得巧妙,不但让他不敢再搞事,还结交为盟友,乐道:“小事一件,何足挂齿。”
罗公子和苏东白互相通报了姓名,苏东白这才知他叫罗有康。那两个贵家公子也是大为承情,也和苏东白称兄道弟,结为朋友,一个叫方元生,另一个叫马远桥。
他们三人失银复得,心下大为畅快,想请苏东白去青楼喝花酒听小曲,苏东白忙连声谢绝,众人直打哈哈,心照不宣。
出了长胜堂,苏东白和他们作别后,想到轻易摆平了这一大祸事,心情又是雀跃又是欢喜。正待想要离开,忽听人群熙攘声杂绝不断,倒像发生了大事,苏东白也移步过去,想要凑凑热闹。
“哎哟你看,这一车的鸡蛋全打烂了,多可惜呀。”
“那小孩惨咯,这王公鸡,出了名的吃人不吐骨头。”
“依我说,这小孩也赔不起,看来是要报官了。”
……
人群中议论纷纷,苏东白心下知了个大概,只见围在人群中的一个面貌狰狞,裸着上身的莽汉硬扯住一个七八岁的小孩,那小男孩哭哭啼啼。
“弟弟——姐姐在这。”
“姐姐!姐姐——”
声音由远到近,苏东白看得真切,一个身穿朴素布衣的碧玉年华少女赶了过来,一边呼唤着她弟弟,她弟弟也哭声稍止,尖着嗓子回应着她。
她从人潮中挤了进去,取出布帕擦拭她弟弟哭的满脸涕泪,轻声问了她弟弟几句,小男孩抽抽噎噎说了事情的原委。
少女从怀里掏出了绣花荷包,淸点好银子数目,把散碎的铜钱倒在手上,朗声对着王公鸡道:“这总共是一两银子,当是我赔给你的损失。”
王公鸡一把从她手上夺过银子,嘴中揶揄道:“我鸡蛋一共值十两银子,你还差我九两银子。”
少女怒斥道:“你可不能睁大眼睛说瞎话,这一车鸡蛋怎会值十两银子。”
王公鸡腰板一立,头一仰,歪嘴藐声道:“怎么没有,一文钱十个鸡蛋,我这一车一共十万个鸡蛋,所以你要赔我总共十两银子。”
少女面红耳赤辩道:“你这车子如何装得下十万个鸡蛋?分明是有心讹诈。”
苏东白见那木板车的装载货物的部分不过十五寸长,十寸宽,三寸高,那十万个鸡蛋就算打烂成液体也未必塞得下,这王公鸡明摆着是夸大其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