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第一个周末,是劳工节。
他们研发部的人,星期六又加了一整天的班。
所有重新要写过的程序都写得差不多了。下面,就是要等测试部不停的测试,抓BUG给她们,她们再去修。
绮霜看看所有疲惫不堪的她部门的人,说,明后天是公众假日,你们都别来了,趁着测试部连轴调试,你们好好休整一下。下两个星期,又是一场大战。
晚上回了家,她洗完澡立刻就倒在床上睡着了,三个月的连轴转,她几乎要累瘫了。
第二天早上,她被透过白色窗帘的阳光照醒,一看,已经十点多了。拉开窗帘,外面的天空一碧如洗,灿烂的阳光,慷概的洒落下来。
著名的加州阳光,从来不是虚名。
绮霜下了床,今天,破天荒的,她什么跟工作有关的事都不想干了,只想找到个地方,晒晒太阳。
去哪儿呢?她想了想,给李毅送了条短信,我今天不想加班了,快疯掉了。想去晒太阳,建议一下去哪儿好?
她等了会,没见回复,就去刷牙洗脸吃早餐。
李毅在后院的一大簇一大簇盛开的玫瑰花前,正在修剪玫瑰枝。这个长周末,王斌程江夫妇本来要约他一起去PismoBeach小住两天,他说公司事很忙,就不去了。
很多个公众假期,他都是跟他们两对夫妻一起出游的。他们成双入对,只有他落单,他也从不以为意。
只是这一次,不知为什么,他就有点不想去做灯泡了。公司的事,因为改程序结构设计的原因,虽然忙,他是把握产品大方向的,并不用没日没夜的加班,只苦了研发部的那一票同事。
他说公司事忙,只是一个借口。
院子里的玫瑰,平时都有墨西哥园丁来修剪。他昨天做了一天的Slides,今天也不想再泡在工作上,刚刚看见这一丛丛怒放的花,间或有些开败的,就去了院子修剪。
一边剪,一边不知就怎么想起了一首很老很老的歌,夏日里最后一朵玫瑰。
'Tisthelastroseofsummer,leftbloomingallalone
夏日里的最后一朵玫瑰,仍在孤独的开放
Allherlovelycompanionsarefadedandgone。
所有她美丽的同伴,尽已凋零死亡。
Noflowerofherkindred,norosebudisnigh
没有一朵她的花类,陪伴在她的身旁,
Toreflectbackherblushesandgivesighforsigh。
映照她嫣红的脸庞,一起叹息悲伤。
I'llnotleavethee,thouloneone!topineonthestem
我不愿看你继续痛苦孤独地留在枝头上,
Sincethelovelyaresleeping,gosleepthouwiththem
愿你能跟随你的同伴一起安然长眠。
他继续剪着,当想到歌词里最后那一句
Whentrueheartsliewither'dandfondonesareflown
当那忠实的心儿憔悴,当那亲爱的人儿死亡,
Oh!whowouldinhabitthisbleakworldalone
谁还愿孤独地生存在这凄凉的世界上。
他想起来绮霜那令人唏嘘不已的初恋,想起他初初认识她的时候,她总是独来独往,孤傲清冷的样子,心又替她痛一下。她这些年,在思念和负疚里,这么自己熬过来,真真的不易。听过她的故事,不由得不让人生出怜惜之情。
可是他,对她,只是怜惜吗?
他突然觉得手疼起来,定睛一看,因为走神,手被玫瑰刺扎得流出血来。他回到房中,拿了邦迪贴上。看见手机上有短信。
他看了绮霜的短信,发回短信给她,说今天Capitola有个海棠节,可以去那里在海边晒太阳,看花船。
她立刻发了短信回来,问,听起来挺好,你有没有事,要不要一起去?
他竟然小小心动了一下。这是她第一次,在周末主动约他一起出去。
他努力把心里的涟漪压下去。这些天,他每天都要提醒一下自己,心如止水,便无伤害。
保持他们从前那样的同盟阵线的友情状态,应该是最好的选择吧。
他回了短信说,好啊,我一会来接你。
Capitola是在硅谷南面的另一个靠海的小镇,在SantaCruz以南约十英里。这个小镇虽然非常袖珍,但是景色秀丽,没有SantaCruz的海边游乐场的喧嚣。长长的栈桥伸入海中,Capitola河缓缓地溜过来,流到海边形成一个小小的浅湾。湾的一边是餐馆,咖啡厅,和各种各样精致的小店,湾的另一边,是一个建在沙滩上的叫威尼斯人的小酒店,酒店的每一间房子外墙都被刷成不同颜色,就像童话世界里的小房子。
Capitola的海棠节,始于1952年。Capitola曾经有一个很大的海棠花种植园,在1930到70年代,世界上90%的海棠花都产自这里,从1952年之后,当地的人在夏末秋初的时候,就会举行盛大的海棠花节,来庆祝海棠花在这个季节的倾情盛开。
从17号高速转到1号,不久后他们就到了Capitola。李毅找了个停车场把车停下来,他们就一起沿着街向海边的镇中心,CapitolaVillage走过去。
一路上行人多,车也多。他们并排走在右边的人行道上,李毅说人和车都太多,你走里边,安全些。
然后他非常自然的走到她的左边,把她和人流与车流开,她不由心里小小暖了一下。
在一个3way-stop-sign的丁字街角,他们正要穿过马路,一辆车却没有在stop-sign停,直接往前冲。李毅一把把绮霜拉住,那辆车也猛的停下来。车里的司机是个很老的白人老太太,自己也在车里吓了一跳,举起手来跟他们示意了一下,说“sorry”。
李毅朝老太挥了挥手,说“It's-all-right!“,然后他的手,护在绮霜的肩上,拥着她穿过了马路。
过了街,绮霜说,年纪这么大了还开车,反应都不灵光了,真危险。
李毅说,真的很危险。有一年,Santa-Monica的街上,有个90多岁的老头开车开上人行道,撞死十几个行人,好惨。
他的手,还是护着她的肩,一点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她看看他,他神情没有任何变化,脸上仍是他平时一贯那种若无其事云淡风轻,自自然然的拥着她,继续往前走。他的手臂,坚实有力,让她觉得安全而温暖。
直到走进被封住只许行人进入的步行街,他不动声色的把手臂收回,不再拥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