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天剑顿住脚步,怔了半响,忽然叹道:“我妹妹天心就是神医,不过……她却医冶不好自己的病。”说着,他神色一黯,好似沉浸在了某些回忆之中。
“郁公子的妹妹?”水芙蓉微讶,“我曾听说魔教杀手都是没有亲人的,郁公子的妹妹……”
“是,魔教的杀手都不能有亲人活在世上,但我妹妹为了我,为了我复仇的心愿,她宁愿和我一起投身魔教,接受所有一切面对死亡的训练。”郁天剑苦笑道,“她也做了魔教的杀手,一个医术闻名天下的杀手。”
“赛华陀?”水芙蓉惊悟,“你妹妹是江湖上传闻医术能赛过华陀之名的赛华陀?”
“芙蓉姑娘果然兰心慧质。”郁天剑赞语中掩饰不住一丝苦涩。
“郁公子……”见他一脸凄恻的表情,水芙蓉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微叹,“其实芙蓉这不是病。”
“我早知你这不是病。”郁天剑突地打断道,“虽然我无天心好学医术,自入幕天宇之后更是弃医而习武,但从你的面色看来,我还是略微能看懂一些的。”
水芙蓉微怔,郁天剑忽问道:“是为了他么?”问这话的时候,他的目光投向了远方,空寂而落寞。“他?”水芙蓉喃喃,半响,张了张口,仿佛要说什么却终伴着泪水沉默了下去。
“算了。”郁天剑蓦地打断,“芙蓉姑娘不想说,就算了。”
如果提起那个人会让你这么痛苦的话,那么,就永不要再提及了吧!
他递给了水芙蓉一只手,他希望他的这只手能暂时给她慰藉与依靠,却在这时,耳畔传来熟悉的弹唱:“人生之苦,最为相思苦,自古有情人,总被无情伤,姑娘何苦为了一个已忘记自己的人而倾尽心力,引火****呢?”
“谁?”那声音是如此清晰,仿佛附在耳畔的低语,然,郁天剑锐利的目光迅速的搜索向四方,却也只看到月色垂照下的一个个茅舍宛若密密麻麻排列在村庄之中的夜鬼幽灵,四周空寂无人,他根本找不到一个活动的影子,哪怕是一丝风吹草动。而偏偏这时,似乎所有的村民都入眠了,屋舍外除了他们二人就再无其他。
“你到底在何处?”郁天剑的声音渐渐露出忧惧,自他入江湖以来,从未碰到过这样的对手,就算是腹语传音,他也应该能辨出那个人所在的方向。
然而,寻找了片刻,一无所获。
听到他的惊呼声,靖寒忆与欧阳寻也一同飞奔了出来,二人寻望四方,同样未察觉出异常来。
“是女鬼的叫唤呀!女鬼的声音呀!”
突然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三人霍然回头,望向了屋舍边一尊宛若朽木树干的黑影。三人不禁又是惊疑,他们之中居然没有一个人看出来,那屋舍边的断桩巧木赫然就是一个佝偻的人影。
而且那人正是带着醉香村民接迎他们入村的老村长。
老村长惊惊颤颤的爬向了他们,呼天喊地的哭道:“是女鬼呀!各位神仙一定要为我们村民们将那女鬼擒住,否则我们醉香村再无宁日了呀!”
“女鬼?”欧阳寻冷笑道,“莫不是你在装神弄鬼?”
老村长一听,顿觉委屈,哭喊声更大了:“冤枉呀!神仙,老巧哪敢装神弄鬼,真的是有女鬼藏在我们村里,每到夜里就出来勾魂,我们村已有好些人都失踪了呀!”
欧阳寻讥诮道:“既然每到夜里女鬼就会出来勾魂,为什么你还一个人坐在外面?难道你不怕勾魂?”
老村长,头一抬,一张苍老的脸望着欧阳寻突地展开了一圈涟漪,笑道:“老朽怕呀!怕的要紧,所以才会躲在各位神仙的屋外,以妨女鬼来袭时,好寻求各位神仙相救呀!”
欧阳寻冷哼了一声,笑道:“想不到老村长的如意算盘打得这么好,一个人脱身,就不管你的村民了么?”
“村民?”老村长陡然一震,似乎很惊慌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大喝道,“我的村民,是呀!我要将他们全部召集到这里来,这里有神仙保佑,女鬼万不敢侵犯……”一边念叨着,一边向着另一个茅舍奔去,看样子是真要去叫醒已入睡的村民。
“不要再装了。”靖寒忆突地厉声喝道,“也不要再演戏了,妘婧。”
“阿婧?”水芙蓉不禁诧异,就见那已跑出十步之外的老村长顿了脚步,那佝偻的身躯突地就直了起来,他转过身来,望向靖寒忆,一张布满了皱纹的脸上立刻摆出一副妩媚的笑容,那笑容因为肌肤的皱起而显得异常的诡异。然后,她从袖中伸出了一只手,一只纤长如玉的手。
那绝对是一双女人的手!
她再将那手抚向了自己的脸,抚着脸上一圈又一圈的皱纹,忽而指尖一刮,从脸上撕下一层皮下来,那张苍老的皱皮下面赫然是一张妩媚绝伦的脸。
“妘婧!”郁天剑与欧阳寻都忍不住惊讶的齐声唤道。这一路上他们都没有太关心这个女人,甚至在那机关蛟爆炸之时,他们都没有觉察到这个女人的失踪,然而,这个时候她的突然出现又不免令他们二人产生了怀疑。
她是出现了,那欧阳勋呢?莫名奇妙失踪的欧阳勋又去了哪里?
妘婧没有理会他们,一双妙目从来就只是凝望一个人,这个人很明显就是靖寒忆,仿佛除了他,这世上其他任何人都不值得她一看。“靖郎,居然又被你识破了,你是怎么认出我来的呢?难不成我妘婧在你心目中也占了一定的份量,我就算是化成了灰,你也认得出来?”
“不管你怎么装扮,都掩饰不了你的眼神。”靖寒忆冷道。
“哦,我的眼神?”妘婧好奇的问,“什么眼神?”
“妖毒的眼神。”靖寒忆从身上拿出一张轴卷,扔到妘婧怀里道,“这是我从桌子底下找到的东西,除了这份记载醉香村过去与现在的卷书,我还找到了你易容换下来的衣服,看来你并不想掩饰什么,将这些证物放在桌子底下,也是想让我们看见,是么?”
妘婧不语,但脸上已展开了赞许而骄傲的笑容。靖寒忆继续道:“那衣服上有血迹,如若我没有猜错的话,你背后还受了伤,因为机关白蛟的爆炸,你被炸伤了背,是么?”
妘婧眼神一润,微喜道:“靖郎,你到底还是关心我的,是么?”她将那身宽袍缓缓从肩上放下一寸,露出血肉模糊的香肩,“是的,我受了伤,我的背全毁了,就算是用盗骊留下来的生肌润花膏,也无法将我的背还原成以前的样子了。靖郎,你是不是觉得,我罪有应得?”
“阿婧——”水芙蓉见妘婧肩上的模样,不由得心惊恻然,就向妘婧走了过去,“阿婧,是谁将你伤成了这样?”
对于世间所有生灵,无论是人还是鸟兽虫鱼的生命落寂,或是哪怕一花一叶的凋零,总能让一种人心中涌起极大的悲痛与哀悯,如海一般宽广的心灵,却如琉璃一般的易碎。
水芙蓉就是这样的女人。
她不忍看到任何人哪怕是自己的敌人受一点点的伤,然而,妘婧却不会领会她这样的怜悯,她的脚步顿在了妘婧冷眼逼视过来的瞬间。
“你还是好好管管你自己。”妘婧讥笑道,“别怪我没有提醒你。”
“阿婧?”水芙蓉喃喃,“我们非要如此吗?十年的好姐妹了,非要闹得这样的地步吗?”
“呵。真是奇怪。江小姐,你居然不恨我。”妘婧道,“如果,我现在告诉你,你的父亲是被我害死的,你会不会真正的开始恨我呢?”
水芙蓉如遭电击,看向妘婧的神色猛一黯道:“阿婧,你说什么?”
妘婧嗤笑:“不过,本来嘛,你父亲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他杀了你母亲,你巴不得他早些死了才好,是不是?”
妘婧的语气咄咄逼人,居然将她过往的身世重又翻了出来,那每一段记忆都如利刀拖在她心口的伤痕,她脆弱的心本不胜承受,却又偏偏在那一次烈火焚烧殆尽之后被那样强大的意念推向了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