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时,我发现她睡在我旁边。像个婴儿,长而翘的睫毛终于安静下来。她很漂亮。
我用手指抚摸她的眉毛,满心雀跃。那种感觉,应该就像花盛开一般。
她睡的很熟。
我翻身越过她,爬起来穿好衣服。我想,我应该给她准备早餐,哪怕只是煮一个鸡蛋。
当我把鸡蛋煮到开裂的时候转过身便看到她倚靠在厨房门口,嘴角挂着微笑,头发散乱在肩头。我对着她笑:你可以去洗漱一下,马上就能吃早餐了。
她转身向浴室走去。
我不知道已经多久没有和她一起吃早餐。她吃东西的动作很优雅,我喜欢看她吃东西的样子。
她坐在桌前,拿起一颗蛋剥好放入我的碗中。我有些小欣喜,却也只是轻轻笑了笑。
她看着我,明亮的眼睛里有泪光在闪烁。我突然有一股电流击遍全身。她只是一直看着我。窗外的阳光如同昨日一般灿烂,为她漆黑的长发渡上一层金色的光。
你爱我吗。我不知道这句话怎么会出自于我的口中,那像是灵魂深处的秘密,从来不曾表露,却从我口中脱口而出。
我看到她伸出那白皙的手,手指上是大红色的指甲油,她的手掌温暖的覆盖在我的脸颊。我明白,那一刻我的眼泪掉了下来,没有声音的。
她说:我爱,当然爱。只有你才是我唯一相信的人。
她抽回手,站了起来。她说,我得出去一趟。
我看到,她描了眉,画了唇。和往常出去一模一样,可我的心却突然的迅速下坠,那是一种悬空的感觉,像被潮水覆盖,我在绝望中无法呼吸。
我想,我的目光是充满留念的,对于这个已经在门外的女人。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已经逐渐远去,阳光充沛的房间里,我觉得寒冷。
我明白我的恐惧,我只是害怕,害怕这个将我从火车站里领回来的女人突然从我生命中离去,再让我回到那曾经饥饿,寒冷,不会有爱的生活里。
我强制的给自己灌下一罐又一罐的冰冻啤酒,我想,我一定是因为害怕,所以才会这样胡乱猜疑,我需要平静。平静下来,一切都会正常。
直到地上的啤酒罐越来越多,我开始觉得天旋地转,眼皮沉重的垂下。我没看到,我的眼角不断滑落的眼泪。
或许,是酒劲太大。
我似乎看到,外面漆黑,又看到太阳耀眼。那都只是幻觉,苏曼还没回来。我还看到了森,他在和我说话,像那个梦里,他不断的和我说话,而我什么也听不见。
对,我在问他一句话:你看到苏曼回家了吗。
然后,我看到天空突然黑了下来。
在我清醒时,我看到的第一个人是森。还是很灿烂的阳光,打在他趴在床边的头发上。我有一瞬间的眩晕,我动了动身体。
他被惊动,抬起头来看我,说:你终于醒了。
我觉得这应该才是梦境,现实是梦境,梦境才是生活。
我在他琥珀色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应该是脸色苍白,目光空洞。对,我的大脑是一片空白的。
我再次昏睡醒来时已经是晚上,森就那样站在床前看着我,仿佛知道,我就在这一秒会睁开眼睛。我对着他潮湿的眼睛,什么话也不说,也害怕他会对我说什么。我的身体在轻微的颤抖。
对视良久之后,他还是开口了,原本充满磁性的声音变得沙哑。他说:其实,那些离开了我们生命的人,我们可以当他们从未来过。
然后,我的脑海中的片段铺天盖地的卷来。眼泪无声的滑落,我已经看不清森的脸。
那是一个陌生的号码,是苏曼虚弱的声音,她说:安然,我爱你,我真的爱你。男人,你不可以去碰,不可以…
然后,我不记得了,只是看到,整个屋子里阳光充沛。我给森打电话,告诉他:阳光很灿烂,而我却感到好冷。
我慢慢睡了过去并且不愿意再醒来。可是,如今我还是醒来了。醒来时一个男人就对我说:那些离开了我们生命中的人,我们可以当他们从未来过。
我听到自己虚弱的声音,像树叶掉落那么轻,就算扔进湖里也惊不起涟漪。可是,她真的来过。
可是,她真的来过。不然,我怎么会像是慢慢在沉入湖水之中,窒息的让我接近死亡。
森蹲在床边,用温暖的手包住我冰冷的手指。亲吻我的额头。他俯身时,我闻到他身上古龙水的味道,那么清新的,却让我作呕。
我压抑住所有不适,对他轻轻微笑。我知道,一定像一朵开在夜里的花朵。因为,我感觉到森的欣喜。我懂得,这个男人是爱我的。他有那么细心的呵护我。试图带我走上一条宽阔的大路,在我陷入沼泽地时。
苏曼曾在漆黑的夜里抚摸我的背脊,那么深情的对我说:安然,你是那么那么的让人着迷,不论男女。我多怕,一不小心就失去你。
她终于不用担心再失去我,是我失去了她。
在这个有着昏暗灯光的夜里,我能听见森的呼吸,平稳的没有****。
我在逐渐的好起来,在森的照顾下。我退掉了苏曼曾经租的房子,把属于我的很少的东西带着搬进了森的公寓。
是的,我和森同居了。他说,他能照顾好我。我没有任何社会气息,不会工作,却也不想等着饿死,我需要靠着森,就算是苟且的活着。
因为还有苏曼,还有我的苏曼。
森,你可以替我买瓶指甲油吗。我说。
他站在玄关处,吻了吻我的额头。愉快的说:好啊。
我要深红色。
他蹙起眉,低下头时刘海遮住了眼睛,别的颜色吧,那个颜色不适合你,太过激烈。
我的手指在背后不自觉的弯曲,声音依旧平和。那好吧,我要蓝色的。
他笑着和我道别,我挥挥手关上了门。
我想,我应该学会些什么。例如做些菜。
在我折身进厨房时,发现沙发一角摆放着一个白色的塑料小药瓶,黑色的正楷字写着,安眠药。
搬去森的公寓已经快一个月我都未曾出去过,下楼之后才发现,原来附近还有个全石公园。许多石头雕像,没有色彩繁复的花朵,与绿色的草坪。显得空洞严肃。
迅速的买好了我要东西后还去菜市场买了些许青菜。
饭后,森抚摸着我的头发说:在你的身上,我终于闻到了烟火的气息。
我一直微笑,不说话。我想,我要感谢他拯救了我么?
应该不需要。
睡前,我看到森站在卫生间里一次服下好几粒白色药片,完全不需要饮水。我觉得浑身冰冷,恐惧使得我浑身颤抖地爬到了床上,用被子紧紧地裹起来。
森在过了一会后也躺在了我的身边。在我耳边轻轻说了句:晚安。吻了吻我的脖子。
那晚我梦见了苏曼,她穿着一袭白裙,美丽的像个天使,指甲上仍旧是血红色。
她不断的朝我招手,她说:安然,你来,我告诉你。
我越是靠近她就越是后退,我不知道那是白天还是黑夜,只能看到慢慢升腾的大雾,然后她退进了雾里消失不见。我不敢呼唤她,我害怕别人会听见。却也寻不到她。
醒来时,我亦不敢动弹。我已经慢慢发现,我快要分不清现实与睡梦哪个更加真实。
身边的森不停的翻身,不久之后我感觉到他摸索着出去了,才深深的吐出一口气,用手触摸被汗水侵湿的头发。
在夜里,我听到森拧开瓶盖的声音。我由衷的扬起了嘴角,脑海里苏曼的样子慢慢的变得清晰。我看到我眼睛明亮的样子,那么聪慧可人。
森再次躺下之后终于沉沉睡去。房间里再次安静到能听到呼吸的声音。
森的精神开始有些恍惚,偶尔会怔怔的望着一处发呆许久,嘴里不停的说着些什么。反应也开始有些迟钝。
我在夜里,将涂满红色指甲油的手指给他看,问他:漂亮吗。
我看到他瞳孔放大,是不容掩饰的恐惧。英俊的脸变得扭曲。浑身开始轻微的颤抖。
我把白色的药瓶递给他,一边抚摸着他的后背,企图安抚他。
我看着他哆嗦着咽下一大把药片,慢慢地恢复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