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天色刚发亮,王梦源就醒来了。她独自来到别墅庭院北侧的河边,却看到沈晓光已经在那里,正坐在那块在太湖石上四处观望。
看见梦源后,他招手让梦源过去,“朱丽,我想了想你昨晚的描述,然后早上自己坐在这里来观察了一下,你看,”他用手指了东西两个方向,在视线的尽头都可以看见一台悬挂在围墙上的摄像头,“我在庭院设置的这两台摄像机具有高解象力,也配置了红外光投射器,在夜间它们可以为摄像机提供工作所需照明。如果有人坐在这块太湖石上,这两台摄像机一定会忠实地记录下来。昨天晚上你们睡后,我就让小王坐在这个石头上边,然后我在书房里的监控器上查看,适时的画面非常清楚。因此我昨晚依然认为,你描述的情况可能是因为情绪剧烈波动所产生幻觉。但是,当时我还没有对这条河进行检查。”
王梦源顺着沈晓光手指的方向看去,别墅的庭院北内侧是一条碎石铺成的小路,路边有一些景观石,这些景观石和一些灌木、杂草构成了一道自然的河堤,河水自然地形成别墅的一道防护带,与外界并没有栏杆等其他隔离设施。梦源站在河边一块景观石上,探身看了看,她发现河水不深但很清澈。清晨的阳光直接照见河底,漂浮着的秋天水草、落叶,河底的淤泥和碎石也清晰可见,在靠近岸边的地方有几片枯萎的荷叶和一些浮萍,但她并没有发现这些有什么异常。
“沈叔叔,我没有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
“你想像下,如果你说的情况是真实的,那么我们不能只依赖数码电视监控系统。因为这些设备对这个人不起作用。然后我就设想,如果我是那个人,会从哪里进入别墅,然后坐在石头上才能够被你发现呢?”
“我不能想像,我觉得他不是一个人,就像一个魂魄。”
“世界上是没有魂魄的,我们都生活在一个物质构成的世界,朱丽。正是从这个方向出发,所以我才发现了这个,你来看看,”
梦源与沈晓光换了下位置,她站在那块太湖石上,从阳光反射波光凌凌的河面,她看见了缓慢流动的水底,交错纽缠着的水草在水流作用下左右摆动着,能够看得出这些已经长了一个夏天长长的水草们在有规律地运动着,但从某一个特殊的角度可以看出来,有部分的水草显出一丝凌乱,这些凌乱打乱了整体的和谐,如果仔细看这几丛水草以及其下的淤泥,就会发现有些不自然的痕迹,分别成7、8块块状,在河中间的水底显现出来。
“我看见了,有几块水草和淤泥有些不规则,这说明什么?”
“说明有人从河底走过,尽管水流可以掩饰部分痕迹,但还是遗留了下来,”沈晓光说:“你所看见的现象,不是你父亲头七夜还魂,而是有人刻意在制造假像!”他掏出自己的手机,将一段无人机近距离从空中拍摄的画面放给王梦源看,从空中俯视的角度更能够清楚地看见,那几处凌乱的水草确实被人为地踩动过。
“还有这个,”沈晓光从手中递给王梦源几小片像残破的纸片一样的东西,这些纸片状的东西一共有五片,最小的只有大拇指指甲盖大小,最大的也不过只有一只手机那么大。
“这是什么?”
“好像是对方衣服不小心挂着河对岸的灌木上留下的,我放大了无人机拍摄的画面后,在对面的河边发现的,可能是一种织物,你对纺织品有研究,你看看?”
梦源接过那一叠纸片状的东西来,仔细端详了下,“好像是一种被染过色的蚕丝,但现在已经不多见了,我要找地方化验下才能够给出答案。”
“嗯,这个工作你来做,我认为我们面临的对手有很强的反侦查经验,能够躲避监控信号,但我们并不知道对方的目的是什么。”
“需要报警吗?”王梦源问。
“我们并没有确凿地受到了攻击的证据,如果仅仅是怀疑王总的死因,更没有直接的证据,警方是不会对此立案的。”沈晓光说:“我先从小区保安那里去了解下情况吧。但是,在一切没有调查清楚前,我们要将这所别墅里所有异常的情况严格保密,只限于我们三个人知道,你、我和你钱阿姨!”
“因为,我们并不知道我们面对的是谁,对吗?”梦源问。
“是的。如果要捕获猎物,我们只能耐心地观察,等待对方出现。”
早晨的太阳早已经升起,梦源仔细凝视着手中握着的几快像碎纸片一样的纺织物,它们的颜色看上去总体偏黑,就像几块烧过的布片,但其中也有一些光亮的感觉,因为一些地方编织成细密的图案,在光线的作用了竟然反射出一些神奇的花纹——那是一块块的菱形图案,虽然已经残破了,但梦源立即联想到父亲被换掉遗像上的件菱形纹圆领罗袍,她突然感到周身一阵寒意。
早餐后,他们三人商议,由钱春花开始负责别墅生活管理,沈晓光到保卫处去查询看这两天有没有陌生人闯入小区或者有其他异常情况。沈晓光的计划是:先把别墅里这几件诡异的事情调查清楚,然后再陪同梦源一起去王建军在浦东滨江路的公寓,看看他遗留下来的遗物中有什么线索。而在此之前,他们商定暂时不对外界公布任何情况,特别是对那些喜欢捕风捉影的新闻记者。
王梦源则决定先利用网络,把手上的几片绸布拍照,发给她在巴黎的室友周爱兰,请她联系下巴黎国立高等艺术学院里对纺织服装工业有过研究的老师,先请他们看看这种织物的材质和工艺。
当天午后,王梦源带上了口罩和墨镜,把长发都收进头顶棒球帽里。她将沈晓光递给他的那几片布片用一个空首饰盒装好,放进随身的包里。她没有请司机小王和她同行,而是自己开了沈晓光的那辆奔驰商务车。
梦源驾车从西仙霞飞出来后,在外环路上了高架,一路直奔CN区协和路。她去到了一家号称全球最大的纺织品检验、测试和认证机构在SH的分部。梦源在网络上搜索的信息表明,这家第三方检测机构可以提供织物检测服务。但另她失望的是,这里只负责检测织物的原材料、安全性、耐用度以及环保标准等等。
这家机构的一位工作人员从王梦源提供的一小块样品里,很快分析出出其纤维成分为蚕丝。这个检测结果被打印在一张A4纸上,而对于其产地、生产时间等梦源更关心的问题,却不能没有给出具体信息。王梦源对着这张纸,看了半天,显得一脸失望。那位检验员告也显露出一些愧疚,便告诉她:“我个人觉得这不是现代工业制品,当然只是我个人的意见哈,”也许是职业关系,他说话有些过份地小心翼翼,就像很多SH中年男子一样,但他还是给了梦源一线希望:“也许你应该去杭州的丝绸博物馆看看,那里在2003年就成立了一家中国纺织品鉴定保护中心,说不定你这几块残片,应该是纺织品文物保护的范畴。”
开车返回的路上,梦源从内环路上了延安高架后,发现自己方向开反了。她只能从延安东路立交桥转向中山南路,从鲁班路立交桥再绕回去。但就在已经快到鲁班路时,几乎都可以望见卢浦大桥了,高架上开始堵车了。这个时候太阳已经快要落下,夕阳照射着这座晚高峰期中忙乱的城市。
梦源被这忙乱搞得心情有些绝望,感觉到这座城市的忙乱早不像2、30年前那样,透露着活力和青春。虽然这座城市越变越大,但正在不可避免地老去,每天这些忙乱的高峰期,就像一位间歇性痴呆的老人,“这座城市显得倦怠、迷茫和无所适从,这已经是一个我不熟悉的SH了,”她对自己说。
这段不到一公里的路,梦源足足被堵了半个小时。直到她一点点地将车辆驶进前方匝道,就看见高架桥中央的隔离带上,有一个纤瘦的身影,站立在隔离带上,他两只脚各踩着一个花盆的一边,身上的袍子被夕阳照射着,勾勒出金黄的轮廓,一只手举过额头,像是在遮挡很强的光线,也有些像在眺望什么东西。
“阿拉疯特啦!”路过的司机们都纷纷摇下窗户,不咸不淡地骂个一两句,然后又都摇上窗户,继续缓慢驾驶前行。这个高架上眺望夕阳的疯子,兴许就是堵塞这段交通的原因。但似乎晚高峰忙碌的人们都没有人顾着报警。
从他身边驶过时,王梦源注意到,那个人穿着一件不黑也不灰的长袍。“因为夕阳下的逆光,他手搭凉棚,并不是看夕阳的,他可能在看东方什么物体,”梦源在心里想。
在车流开始流动后,梦源一边启动车子,一边从后视镜往左后方望去,她看见了那个“亚洲最大的温度计”——这是2010年SH世博会期间的一件遗物。这根温度计原来是SH南市发电厂的大烟囱,在世博会期间,SH世博局和SH市气象局将其改建成世博会气象信号塔。此时,夕阳西下了,这支长达165米的温度计上的霓虹灯已经开始闪速。“时间乐园”几个彩色的大字交错在烟囱上,由上自下一边一边地上下闪烁着。
“时间乐园”?——似乎在哪里见过?梦源一边回忆着,一边将车向西边外环路的方向开去。
直到开出了20分钟后,她发现,自己驾驶的这辆商务车并没有往西仙霞飞别墅行驶,而是将车开往了沪杭高速公路的方向。“那,就干脆去杭州吧!”她自言自语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