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他病了。
林宏如此确认。
“一千零一大劫,七月初一,我就在高萨市。”河沙按在那张写着地址的皱纸上:“当时我得了流感和褓母在医院等病号,早上十一点三时七分磁爆的那刻,并非啥天崩地裂,而是像耳鸣炸裂似地叫,突然停电,电光在空气中漂流,绿萤光色的闪电乱窜,不过几秒,回过神来,才想怎么褓母怎不在了,整个医院的人怎么都没人在了,我好找了一会儿,但一个人也找不到,路上没人,车冒着黑烟,房子留下批哩趴拉的余火光。我头疼地不得了,又不识得路,直到晚上朝二级区的城市光才离开高萨,侥幸活了下来。我从不相信高萨市的人是真的死了,死的人不会那样,死也该有尸体……。”
会长突然冷一声插话:“你那时不过七岁,一下子四周人都死了,受那么大的刺激,又在电磁脉冲如此强的地方,你得先确定脑子没有故意躲避,记忆没有被破坏扭曲。”
河沙被打断了,脸生愠意:“津计,你当时不在里头,我不想和你讨论这个!”
会长:“我只是提醒林宏别傻傻信了。”
林宏嘿了一嘴,即便不说他也不信,更别说一个七岁小孩的记忆。连自诩聪明记事的他都觉得七岁模糊没记着什么,甚至可能因后来反覆记忆而有所变化。像是说,他曾经记得以前的一只最爱玩的小老虎是长成什么样子的,结果长大了再从以前旧玩具搜出来时,发现根本和记忆中不一样,模样得是个天差地远。
河沙不悦地继续说:“我……我确实没法子证明。大劫后过没一个月,我就让人带进了东矶市研究院里头,在里面一住便是好几年。大劫后在高萨市活下来的共十几个人,被带进研究院,后来都死了,能活下来的几个大人,有的签了探勘协议,有的离开,而后进鞋圈探勘的,不是疯了走失,就是没了,除了一位四十几的大叔,叫戴元浩。从戴元浩进鞋圈开始,探勘的设备和队伍便有了规模,辐射数据开始清楚,我也是从那时初中,十三岁开始干的。基本上,探勘进鞋圈的任务很简单,每个人穿着防护衣,在里头架设仪器,测量数据,判断状况,设置规格,最后把当地现象纪录带回,由科学家计算执行。直到一次,我们接到指令,要在红邮筒待命,需要找一项机要。”
河沙:“这事十分怪异,就算在那个对鞋圈认知狭隘的时代,我还是笑了。即便把指令当真,鞋圈方圆百里,里外有多少邮筒,就算全翻过来找,也找不完。那时年纪小,组长要我去看啥,我就敷衍他,他拿不了我怎样,于是,事情不了了之,也没有听说谁有收获。干了两年后,最后一次甚至去了一级区高萨市,虽然多数是幻觉没带回什么资料,我便正式约满离开研究院。事隔多日,直至去年,我才头一次把这事琢磨了一遍。怪的不是红邮筒这事,而是此事空穴来风,如何让研究院那些精明的老头当真?我百思不得其解,于是更是好奇起来,结果一查,更加莫名其妙。给研究院这消息的还是个老神棍,人住在港边瑜家那个村里头。大劫后初期,在全世界人对鞋圈电磁辐射里头一片未知,到处传言漫天时,这神棍做了许多事来着,没有一件事听起来靠谱的,当时??,他口道的是,上天传使于古东北大关,递一图。此图纸镶金柬,朱丹为画,玉水为字,图横观天下,字纵观未来。”
“什么鬼!你该不会就信了?”林宏怪异地眯起了眼,这话,就和他老家那些亲戚一样,哗众取宠,怪力乱神。
一旁滑着手机的会长淡淡开口:“那段话形容的其实是,古籍传闻中的山水芜河图,林宏。”
“呃。”林宏:“......即便这幅什么图的价值连城,研究院总不会缺这种钱吧?”就算是一幅古地形图,历史馆的千年宝贝都丢在一级区不管了,还去拿这图是什么意思?”
会长继续说:“大劫后,有人声称获得此张河图,不久,居然又有一张一模一样的河图出现,并且两者鉴定后皆是真迹。河图上头的朱丹不是现在能链出的矿石,也不是有钱能做的,不可能造假,然而,据说流在黑市上的,还有两张同样的河图,像是有人用了备份机不停印一样,一下子窜在古市上。”
河沙说:“可惜所有的河图,图字已经模糊,而所有河图出处,便是照着神棍所说,来自于鞋圈红邮筒内。”
林宏开始觉得自己陷近一种巨大的玩笑里。
河他抬起眼:“林宏,你没听出意思。重点不在于这河图,不管它内容如何,何等价值连城,都不重要,重点是起因,此怪事大劫之后才有,于是问题便是,怎样的电磁场能造就如此现像?这些出事的红邮筒到底会不会曾被人装了什么?是不是有人刻意为之?是要传什么消息?我曾想一切的关键就是先找到正确的红邮筒和未破损的河图,才能明白个究竟,但是,鞋圈何其大,到底又是在哪个红邮筒?”
林宏:“所以,你猜测在电场扭曲发生变异的时候,当点的位置,所谓的定位点,最可能是?”
河沙:“这是任务人很简单的想法,如果我被分配任务,我也会做这样判断。”
林宏转念一想,莫非这事是真的?七月一日那天昏过去时,他印象中曾看见一张特别的图纸……。
河沙把写着老神棍地址的纸推出来:“无所谓了,山不转路转,既然还找不到线索,那便直接找老神棍问个清楚。可惜,几年前他已消声匿迹,遍寻不着。此次,我又试着从研究院资料里头找他先前的旧消息,但机密层级太高,硬着来结果又把事闹大了。”
林宏膀子松落,双手压上桌案,从会长平板上冷冷瞥过的眼光中站起身子。
河沙看着不说话而起身的林宏说:“你不必担心,骇进研究院一事,查不到你。但我要你赶紧去红水坞港区这个地址找那老神棍问个清楚,或找他留下的任何线索。他有的消息肯定不只这些,想办法让他都说出来,我们得为十二月去高萨做点准备??。”
林宏阖上口,严肃地不说了。就算这里头疑团重重,他也不会因为想探个究竟而罔顾性命,更何况他是要复活死人啥的……。林宏在教室走道间踏步子,目光穿过对面窗外,高大的绿树叶子黏在湿漉漉的雾气窗上,朦胧成一片雨后的阴郁丰饶的鲜暗绿色。
教室格外安静,林宏的运动鞋不安地拖着地板,会长一脸不在意,滑着平版游戏:“林宏,你出去,你没啥目的,鞋圈事别插手。”
林宏回头,只听见会长平板上游戏画面叮叮叮,消掉了一排数字,可爱的欢呼声,呦呼。
呦呼。呦呼。呦呼。
河沙开始不悦:“这可不成,林宏是领头羊,去高萨市还得靠他。”
“哼。他会和你去高萨?”巴啦巴啦滴滴,会长平板上跳跃各种数字,快速动的指头,晃地几乎无影,河沙脸色逐渐愠怒,拳头用力握紧,却闻会长拍了平版大喝了一句。
“林宏,你现在走出去教室还来得及!”
大个子臂膀爆出青筋,一下子猛地站起身子:“******津计,在这边捣事,怎不说说你为什么要进鞋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