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怕的是,有些决定,结果会严重到让自己根本不想承认错误,于是,错成了一项日常,成了眼珠子边一颗盲点,然后,莫名执着,争地面红耳赤,再奇怪着不知自己为何郁郁。
在林宏犯下了第一件错误的决定之后,他曾经有一点点时间在反省,他发现,反省毫无作用,反而提醒他事情严重到不堪设想,到无法承担的地步,于是,他选择过日子,就这样过日子。
七月十五,暑假第一天返校,高中百周年校庆,古夫学区人山人海,张灯结彩,扬起上千国旗,校门口塞满礼车,国务政府人员个个亲自到访,送上社会的期许,国家的期待,乐仪队拉到最高音,全校皆摒住呼吸,钟声一敲响,咚,百年老校迈入新的世纪,四方乐队同声豪迈扬起,那瞬间,前前后后都热烈鼓掌着,彩炮,跟升天满满的气球,鲜艳地展开,瞬间布满眼前的天空。
暑假辅导开课,校区的商店开张贩卖冰淇淋,学生制服上多绣了一玫纹章,停摆两礼拜的八卦论坛再度敲锣,同学被满出来夏季活动弄得心花怒放。大伙儿讨论著橡湖边上一年一度的晚会,今日人手收到一封邀请函,信柬蜡印上头麻绳绕着,打开以后,绿的花的,每封内容五花八样,特别着装、准备一则笑话、与谁一同照相、打翻同学的饮料,轻的重的,好的坏的,好些人哀声连连,好些人欣喜若狂,同学疯狂相互讨论,最有兴趣的,莫过于那个在意的对方到底拿到了什么。
这头炸,那头响,全校如爆开一样欢哗。
公告栏外就更是热闹些了,发信的发信,拿表得拿表,填单的填单,繁忙的高中生活在此续了开端。
自从林宏在文化馆昏迷以后,意识到下午才醒转过来,当时人已经在虞十八路,一张开眼就看见萧昭福和其他几人。听萧昭福说是一个巨大的怪兽,把他和相子伯一人一肩扛出来的,没人信他。那天,会长和鬼大也回来了,虽然他们两个依旧神神秘秘,但总归起来,除了鬼大摔了腿,相子伯有点受伤、林宏脸上留有血痕以外,没有什么大事。之后,五人离开下水坑道,一路无话,回到市区后便快速离别,再无连络。
于是在十五天后,古夫高中暑假返校日,面对平凡学校生活时,林宏觉得人生何等安好。
公告栏上自己的全校排名,第十,林宏相当满意。纵然心中偶尔会浮现一些当时的画面,偶尔会看着自己的手脚发愣,偶尔会想知道一些怪事,不过那些都没有意义,他本是误进的,不需再与鞋圈事瓜葛,一如现下同学们的喧嚣,轰轰地在耳旁闹着。
大喜掐住林宏后颈子,萧昭福在边边碎碎念,相对地林宏上头科科几乎满分的烫金分数,不由得觉得自己神仙大爷,跨个路子都要起尘烟,自动慢动作,好个得意洋洋,意气风发,七彩霞光,天灵灵地灵灵。
这般自我感觉良好,一下子就给旁边一群密度高、欢欢笑笑的人群给冲淡了。
此刻,要是问大喜、萧昭福,抑或是林宏,人生几何,何能死而无憾?那必然是眼前这般光景。
一堆又叫又跳的漂亮妹子,把全世界的眼珠子都给吸了过去,而那群人中央站的正是学生会长津计,和副会长修清。
他俩可好地,嚣张地挂了十几个妹子,各个跟追着问他们手上橡湖会的邀请函内容。她们又笑又闹的,副会长修清把信一个抬手,站到了大家前面,谁都沟不着,边走边退,挤着一群吱吱喳喳的妹子。
会长浮笑眼神瞥过林宏这头,连看都不看一眼,不招呼,还装不认识。
好一会儿,三人痴痴傻傻,望着那一群亮花眼的浩浩荡荡地走离。
只是,鞋圈一趟后,一切好似从没发生过,没人提也没人讲,在全校同学都在校园活动闹腾时,林宏突然想见见才相处几天就觉得是老面孔的人,就是光见到他们活着,那样也好。近日大起大落,对生生死死,突然有所感触。
很快的,这种想法就被高中事情淹没了,大喜和萧昭福扯开话子,问问橡湖会准备的事,问问暑期辅导。在成绩标竿的学校里,不是很多人胆敢不参加暑期辅导的,但是林宏南部老家远,暑假通常他都会被爸妈叫回去做个乖儿子,说不能参加。而萧昭福虽然老家也远在西北,反而借口要上暑期辅导不能回去农忙,不过,要是他一考不好,又会说他一毕业就要去接那块地,念多好也没用。
正讲着,炸耳的声音忽然传了过来。
“林宏!”这一声叫得嫩地,林宏鸡皮疙瘩一起,立刻有不好的预感。
还没转过头来,甜腻如蛋糕的香气随着一张粉脸立刻从背后搁上自己的肩,对方手底下快速地动手动脚,鲜红色的布晃过林宏眼角。
林宏:“喂妳干嘛?”
苏小郁不让林宏反抗,硬是把红色的学生会臂绑绑在林宏手臂上。
林宏甩开。这小三八,他才不想去学生会干杂事,可惜左甩右甩,苏小郁完全不让他有机会,很快就打了个结。
“漂亮!”苏小郁拍拍林宏的手臂,扬了她俏丽的马尾,满意地看着臂膀,一笑。
“……。”
苏小郁嘴角弯弯:“那个,咳咳,林宏,你现在是学生会打杂的,帮我去……。”话没说完。
林宏:“不要。”
一拒绝,旁边的大喜和萧昭福,两张脸便怨怼地瞪着他,外加周遭不知不觉多了的眼光默默地瞥往这里。
苏小郁脸儿笑笑,她怎么会被林宏的拒绝所打击?晃着小短裙,晃着手机吊着的粉色毛球,悠悠哉哉从旁边拿了一堆待洗的杯杯盘盘到林宏面前。
看了那堆,林宏重覆:“不要。”
苏小郁甜甜一笑:“唉,没法。女孩子洗盘子手会烂掉唉。”说完,狠心一松手,幸好好林宏眼明手快,要不然这些杯盘就给她摔破一地。
“喂!”
“最爱你了。”苏小郁两眼晶亮,得意无比,正要啦啦啦地跑走的时候,突然间,喧闹的四周,如大雪过境般沉静下来,同学们人脸朝一个方向去,那个方向,走来一人。
来人如画。
她步伐清清幽幽,脸颊映着晨光,身上影着枝栏,一如踏破层云端从黑夜中走出来的天人,不说话却宛如落了一首词曲。
相小仙阿相小仙……,唏唏簌簌的字眼儿在安静的同学们耳边传。
事隔多日,那张脸儿处在脸前十公分的印象,眉目长长,凤眼如勾,不可一世的模样,在林宏脑子里蕴染开来,一幕幕漫天卷地,将鞋圈的事一层又一层地,唤醒那些他想抹去的片段。
“林宏,有事找你。”相子伯一说话,林宏才回了神,甚至没有察觉自己皱起了眉头。
也许是林宏发愣于其中,也许是相小仙除了她亲戚波尔以外从不和谁有关系,在场的同学左右都惊歪了,为什么相小仙是来找的是这一个看起来黑瘦巴巴,头发卷地乱七八糟,名字上网查都会跳出一把人的七班林宏?
大喜瞪大眼珠子,悲愤地看往林宏,旁边的萧昭福手心开始冒汗,苏小郁奇怪地看着这幕。
两三步,相子伯毫不避讳地走到林宏面前,她正想说着什么话,一眼看到林宏手上的杯杯盘盘挡在她面前,立刻竖起厌烦的神色:“这些是什么?丢掉。”
“哈?”林宏愕然。
苏小郁一听,还没和小仙打过照面,梁子就先结上了:“妳是谁?找我们家的林宏干什么?”说着,俏丽的马尾一甩,站到林宏面前去,死活不让路。
相子伯意外地看着两眼水灵的不速之客苏小郁,下一秒,又恢复两眼慵懒闲散:“林宏什么时候是妳家的?滚。开。”说着,一手轻轻架开苏小郁。
被不着痕迹的缓动作架开的苏小郁立刻被惹毛:“好呀!妳这人怎么这么没礼貌?想打架?”挑衅地笑起如花的脸儿来,左手挽起右手袖子。
林宏千言万语道不尽心中话,这两个专门欺压自己的,现在闹起来了,只见到一个娇俏嬉笑,一个八风不动,林宏面前仿佛出现了两个框框选单:一,劝架。二,欣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