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勤兰正沉吟间,殿外传来侍卫的通报声“启禀摄政王,丞相大人求见。”
庄老?这么晚了他来做啥?水勤兰搁下笔,扬声喊,“请他进来。”
话语方落,一个发色半苍的老人便踏着沉稳的步伐走进御书房,水勤兰起身迎向他。
“这么晚了,丞相大人找我何事?”
“老夫听说一则奇怪的传闻,特来向摄政王求证。”庄老凛声回道,花眉紧皱着,神情僵硬,脸色不太好看。
看来不是什么好事哎水勤兰不动声色,淡淡一笑,“大人请坐。”他领着庄老各据一张铺着雪狐毛皮的座椅。“来人,上茶。”
宫女们送上茶点后,他端起其中一碗茶,掀开豌盖,“喝点茶吧,丞相大人,天这么冷,您老一路走来一定不好受,喝点茶去去寒气。”
“是,老夫不客气了。”庄老端起茶碗啜饮。喝了几口,略略压下体内的寒气后,他迫不及待地开口,“老夫本想等明日议完政事后再私下找摄政王求证,可兹事体大,下问个明白,老夫实在难以成眠,”
水勤兰扬眉,又啜了一口茶,这才慢条斯理地搁下茶碗,“究竟什么事让我们丞相大人如此头疼?”
“老夫听说,上回皇女出宫时,遇上了刺客。”
“哦?”
“老夫还听说,这些刺客是有备而来,不取皇女性命,誓不罢休。”庄老直视水勤兰,“老夫觉得奇怪,发生这么大的事,怎么从没听见摄政王提起?”
这意思是怀疑他吧?水勤兰微一勾唇,敏锐地听出弦外之音。
他抬起眸,对庄老锐利的逼视不避不闪,“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跟你们提起又有何用,况且我已经嘱咐过凤凰宫的侍卫,今后严加注意皇女的安危,也警告过月儿,不许她再私自出宫。”
“光这么做不嫌轻率吗?皇女乃金枝玉叶,来年又将登基成为天水的女王,她的性命安危个容轻忽?何况那些刺客究竟是由何人指使,也该查一查,这谋逆之罪,非同小可啊!”庄老的语气略带指控。
“正因为谋逆之罪,罪不可赦,所以我才不愿打草惊蛇。”水勤兰淡然回应,“要是公然在议事厅上抖开这件事,惊动了主谋者,恐怕要揪出他们就不容易了。”
“摄政王这意思是,您其实私下在调查这件案子?”庄老瞇起老眼。
“不错。”
庄老沉默半晌,“果真如此,那是最好。只怕”
“只怕什么?”
庄老不语。
“丞相大人请尽管说,是不是您老又听说了什么传闻?”水勤兰语带嘲讽。
“这传闻我并不愿相信,可最近实在传得凶,又言之凿凿,教人不得不起疑”
“究竟是何种传言?”
“听说摄政王之所以压下这件事,可能有两种原因。”
“愿闻其详。”水勤兰端起茶碗,好整以暇地品茶。
“其一是摄政王早就知晓谋逆者是谁,只是隐忍着不说破,其二是”庄老深吸一门气,“这场行刺的幕后主事者正是您自己。”
语毕,老人凛着下颔,准备迎接一番严厉斥责,岂知水勤兰既不斥责,也不辩解,只是转动着茶碗,嘴角甚至还勾起薄笑。
“这推论听来倒挺有意思。”半晌,水勤兰总算开口,望向庄老的眼眸熠熠生辉,“不知丞相大人以为是何种原因?”
“老夫并不想以为!老夫只想知道真相!”庄老教他漫不经心的态度给气得吹胡子瞪眼睛,一甩袍袖,忿然站起身,“老夫只要摄政王给一句话,行刺皇女的主谋是您吗?”
“当然不是。”水勤兰闲闲应道。
“什么?”庄老一愣,没料到他回答如此干脆,“摄政王该不会以为这么随便一说,老夫就会信了?”
“您要我一句话,我已经给了,信不信由您。”水勤兰倒是坦然。
“您……您怎能如此漫不在乎啊?”庄老又气又急,脸色铁青,“您不知晓吗?这传言一旦在宫廷里传开,可是会掀起惊涛骇浪啊!”
“所以丞相大人是在为我担心啰?”水勤兰扬眉,微微笑了,“感谢大人!”
“摄政王!”庄老莫可奈何地喊。
“冷静点,大人。”水勤兰笑着横臂,拉他重新落坐,“您可是天水国的丞相、百官的仰赖,如此惊慌失措,传出去会让其他人笑话的。”
“我不怕他们笑话,我只忧虑咱们天水的未来。”庄老不悦地拧眉,“先王当初托您辅政,是期望您好好栽培皇女殿下,不是要您窃取国君之位,要是您真有这狼子野心”
“您会如何?”
“老夫绝不会坐视不管。”老人郑重地宣称,目光炯炯有神。
“很好。”水勤兰一拍掌,“咱们天水有您这样的忠臣,真是国家之幸。”
“您?”这番出乎意料的赞许弄得庄老莫名所以,瞪视水勤兰片刻,不禁长声一叹,“有时候老夫真摸不透您在想些什么。”
水勤兰诡谲地一笑,“您老别担心,我若真想自行登基为王,过不了您这关也是枉然;就算取得您的支持,还有雪、月、花三大氏族呢,他们可个会坐视我窃国。”
“可若是皇女不幸去世,这王位总不好虚悬,必得落入摄政王手巾里了。”庄老挑衅似的回应。
“若皇女不是自然死亡,这宫廷内必生风波,您真确定我能在一团混乱中脱颖而出吗?欠缺了百官和三大氏族的支持,我害死皇女,不过徒然为天水惹来战端而已,未得好处,先蒙其害。”水勤兰头头是道地应对,“到时让龙国和月国给捡着机会,内外夹攻,我别弄丢一个国家就属万幸了。”
“摄政王这话说得倒也有理。”庄老沉吟地揉弄一把白胡。
“所以您老别烦恼了,我若要称王,起码也得先收买您跟文武百官才是。一天没得到丞相大人的支持,我便一天不会轻举妄动,安心吧。”水勤兰劝慰道。
“这”庄老犹豫了,越听水勤兰剖析,便越发觉得有几分道理,一时间琢磨不定。
见他踌躇,水勤兰趁势提议,“天晚了,丞相大人先回府休息吧,要是还不安心,我们明日再议。”
“也好。”庄老点点头,起身告辞。
水勤兰却忽然唤住他,“丞相大人请暂且留步!”
“摄政王有何指教?”
“听说大人与先王在世时的御医竹笙交情极好,不知大人可晓得他如今身在何处?我想请教他当午为先后接生的御医女为何人。”
“替先后接生的御医女?”庄老一愣,“摄政王怎会突然问起此事?”
“我是替皇女问的。”水勤兰随口编造借口,“您也知道,先后因为难产去世,皇女从一出世就没了娘亲,对此一直耿耿于怀。她明年也将满十八了,女儿家到了这年纪总是格外多愁善感,最近经常嚷着想见见从前为她接生的御医女,听听当时的情况,我拗不过她,只好答应替她找人了。”说罢,还摊摊双手,一副莫可奈何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