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议论声与笑声接踵而至。
但这些声响,似乎全没有打扰到桐芯。她仅仅双眼发亮地看着杨弘,渐渐的,她又一次低下脑袋去,就当低下头的一瞬间,这红晕立即爬上她似玉般的脖子。
“诶,这女子,难不成这凤追凰是弹给七郎的?”
这个惊喊声划破了寂静,激起大片涟漪!站在杨弘身旁,也在两眼发亮地看着桐芯,并正准备向她走去的杨五郎,闻到这话额头紧皱,不得已地停住脚步。
好像是在同意那人讲的话,垂着双眸的桐芯缓缓站了出来,并在原地,朝着杨弘盈盈行了夷礼。之后,她垂着脑袋,任由发丝随风飘荡在白皙的脖子处,秋风里,她颤栗的,喏喏的,怕怕地叫道:“听说七郎在这,桐芯很是高兴。”
停了停,她深吐一下气,懦懦的话音清晰的讲道:“想问弘郎,桐芯这曲凤追凰,弹得好听不?”
此话吐出,周围俱静!
杨弘怔住了。
杨五郎怔住了。
云南王也怔住了。
桐元和桐微全部人,都怔住了。
从一片寂静中,桐芯颤抖得说着不成句的话,“歌,虽然是俗歌,人,虽然也是平凡人,但这心意,想君子你能认真聆听。”
讲完,她又一次坐到凳子上。
轻扬的,含着秋愁的琴声,再次悠然响起。
周围仍是一片寂静。
不断有人,朝着桐芯打量了片刻,又扭头看向杨弘。
都不知过去多久,有个阴阳怪调地话音传出,“弘郎,此女子生得很是好看,她这么有心,那就娶了她吧。要不然今天夜里便进洞房,解一解她那相思情。”
这声音一响起,桐芯似是受到惊吓,摸琴的指头一抖,竟又再次发出一串串尖厉的刺耳的琴音来。
在大家盯向桐芯时,桐芯惨白着面容,咬着嘴,很是清楚地讲道:“自古至今,都没有弹演凤追凰者,乃仅仅为了当妾。”
此话一落,周围再次平静。
平静也只是瞬间,也不晓得是谁领头,阵阵嘻嘻嘿嘿的哧笑音自四面响起,愈来愈响。
在此些笑声里,桐芯的脸白似纸,她低下头,便这样敛襟一福,就拿起琴慌忙向林子后跑去,乃是一首曲没弹完就走了。
看到桐芯离开,笑闹音愈来愈响,一直到后来,整片院落全是大家的嗤笑声。
但在笑声愈来愈大时,忽然的,远处的树荫道中,再次响起了刚刚的琴音。
那桐氏桐芯,居然接着刚刚没弹完的曲子,接着弹奏开来。
桐微等人更觉得有趣了,一位少年大声喊道:“快走快走,瞧瞧那胆敢朝琅琊杨七求娶的桐芯去。”
这么一抬哄,各少年整齐划一地跑过去,沿着琴音,走出了庭院。
大家刚刚跨出院子,一首凤追凰终于要接近尾声。桐芯在奏完最后三个音符后,手拿着琴伫立在那,她身子笔直地立在月光之下,任凭碎发遮在眉间,她惨白着面容,沙哑里透着忧愁的话音在天空中缓缓响起,“这曲凤追凰,满载寂寞之痛。想当初司马相蔺弹奏这曲时,完全不晓得他能娶来卓雅君。他奏此曲,乃是因为情思似茧,且又想让此人知道,但不知如何表达,心里难免忧郁成结。今日桐芯也是这样,不要垂怜,不要求有结局。仅仅,想让君子知道罢了。”
桐芯说完此句话,拿着琴,又一次朝着杨七郎站着的地方盈盈行礼,然后扭过头,没有犹豫地扭身离开。
此时,一丝秋风吹过,扬起她这长及臀部的头发,扬起那长长的裙角,众人忽然恍惚,好像看见她的背影在逐渐随风淡去。
杨氏绿璇在一旁呼呼笑说:“哎呦,这桐芯毫无廉耻的,竟然还敢讲得如此振振有词?”
她此话一落,几位少女随即嘻笑出来。
但在这刻,杨弘眉头紧皱,厉声喝斥:“住口!”
大家一颤。
在这沉静里,杨弘抬起脑袋,他看着桐芯远去的背影,缓缓讲道:“从此,不可再因为这事来耻笑桐芯。”
说完,他袖子一甩,扭身离开。
直到杨弘带着仆役们消失于大门方向,大家才惊醒起来。桐元怔怔地望着杨弘离开的方向,都过去好久,他才起了一个冷颤,不由扭头看向云南王。
此时的云南王,胖胖圆圆的脸上含着股暴怒。看到桐元向他望来,他两眼一翻,狠狠一哼,叫道:“咱们回府!”
“好,好。”
那参谋连忙搀着云南王向停着马车的位置走去。见到桐元要跑过来,他就使了一下眼色。
见此,桐元停住了步伐。
此时,桐元才察觉,这一瞬间,满堂的宾客已跑了一半。余下的全是些年轻子弟,结伴成群地议论着刚刚的事。
桐术走到桐元的背后,叹气道:“我早讲了,此女子性子烈,是位棘手之人,你非不听。此刻好了,云南王刚刚对她起了好奇心,又给生生折断了念头,此不是使他不悦吗?”
云南王是什么地位?他即使再中意桐芯,现在都不能纳她为妾了——明明晓得她爱慕的是杨七郎,而且她就是爱慕,都不屑当七郎妾。这种姑娘,他若是纳为妾,怎样面对世间人地质问?
桐元想到此处,狠狠地一切齿,低吼道:“此可由不得桐芯!哼,待此事停息,我便给云南王一个解释!”
桐芯一进到院子,就看到淑清和俞嫂泪眼婆娑,一脸悲伤地看着她。
桐芯眨了下眼,问道:“发生什么了?”
淑清用袖子擦着双眼,悲伤地讲道:“我竟不晓得,女郎爱慕杨氏七郎,竟到如此地步!”
俞嫂也在一旁叹道:“主人,那杨氏七郎是何等身份?之后你还是别再想他。”
桐芯哑然失语,她唇角扬了下,也不想说明什么,扭身步进寝房,
次日,桐芯刚在洗漱,便听见外面传进一阵嘻嘻哈哈的女子笑音。好像是听到屋内地响声,一位少女大声喊道:“桐芯,赶快出去和我们玩玩。”
有一位少女嘎吱一乐,眨眼她也随即一本假正经地叫道:“桐芯是否有得时间?云南城郊湖水清澈,大家正要去耍呢。”
淑清听到此处,生气地呢喃道:“此些人,真是没安好心!”
说到此处,她忧心地看向桐芯,但是,显露在镜里的,乃是一个毫不在意的笑脸。这笑脸,自主人昨晚奏完琴后频频出现。每每淑清看到,全是困惑之极。
桐芯站起来,打开屋门。
屋门‘嘎吱’一下打开了,众女就同时扭头看去。望着慢慢走出来的桐芯,她们不怀好意地端详着桐芯,每个人都快笑出来。
此些桐芯似是没有留意到,桐芯抬步向少女靠近,说:“去云南城外么?”
桐微和她走得很近,此时小跑向她,扯了下她的袖子,小声讲道:“你没什么事吧?”
桐微看见的,是桐芯清澈的双眼,桐芯看向桐微,轻摇下头,轻声答到:“我挺好的。”
旁边一个桐氏女子忍不住大笑起:“昨天的宴席,你这仆人还讲你躺床上起不来,并请了医者来瞧呢。原来你此病,竟不是由于旅途劳累导致,竟是相思所致。”
桐芯低眉顺眼的,并无反驳,都没有理睬。早自昨天做出这个决定后,她就知道会瞧到这种情形。
少女见桐芯不答,面容上的嘲笑却没丝毫减弱。这时侯,她们望向桐芯的眼神内,除了嘲讽,还有些隐约的悲悯。像杨氏七郎这样谪仙似的男子,天下这女子们哪个不喜欢?面前的桐芯,也乃是其中一个可悲人罢了。
此时,桐微牵着桐芯的手走往车子,“一起吧。”
此乃桐芯来到云南后,首次走出大门。
城内比前几日显得要洁净些,那些乞丐全看不到了。
一位少女探出脑袋来,向着四处打量的桐芯嘻笑说:“桐芯,不必再寻了,此地没七郎。”
此话一落,嘻笑音不断响起。
有一个女子更是喊道:“桐芯这下真出名了呀,许多人都在询问你怎么回事呢。嘿嘿,从今往后我们桐府,可真热闹啊。”
在此些女子的取笑声里,桐芯仅仅低眉顺眼,神情淡定,一副大家如何讲我,和我没关系的样子。
街道旁的乞丐没有了,车子就变多了,许多辆漂亮的马车来来往往,每个马车一跑过,就是一阵馨香扑来。
愈是临近城外,马车就愈是多。
现在乃是秋深之时,郊外处草坪光溜溜的,湖水已经干枯了,除去宽广,哪还有风景呢?
但是,今天乃是个难得的大睛天,刺眼的阳光射在脸上,让人感觉很舒服。所以,也有几位士族男子的车子在。
众男子看到如此一群女子的马车到来,急忙行驶过去。八九双视线在扫过少女们后,落到了桐芯身上,有少年喊道:“此女郎难道就是?”
没等他讲完,一云南桐氏的女子嘿嘿笑说:“是桐芯。”
几十双视线扫过去,齐唰唰地看向桐芯。
一男子嘿嘿一乐,大喊道:“桐芯胆子很大哦,居然情挑杨七郎!”
刚刚起了个哄,另一位站在车子旁,长衣长袖,大衣裹得紧紧的,面容白得很是异常的少年立刻冷笑出来:“杨七郎讲了,不让任何人嘲讽桐芯!”
大家沉默了。
这青年扭过头,向着桐芯仔仔细细打量了片刻,叹说:“不要垂怜,不要有结局,仅仅想使那人晓得……讲起来,桐氏桐芯实是位多情之人。此世道,多情就多伤,各位又干嘛再给她增添伤痛?”
这最后一句话,是朝着桐氏诸位女子讲的。由于这个时刻,众女全嘟着嘴巴,愤愤地看着他和桐芯,这讽刺与看笑话之表情是这么的明显。
这云南桐氏亲系女,名叫桐琪地张了口,正想反驳这少年,她那姐妹拉了拉她衣袖,讲道:“此人很爱打小报告,此刻莫再讲了,免得惹怒了杨弘。”
桐琪慌忙闭紧口,转头,她看着桐芯,恨恨地讲道:“干了如此好笑之事,居然能得到弘郎的保护?切,这太可笑了。”
桐微见情形有点一发不可收拾,连忙喊道:“各位不要傻在这杵着了,这天气明媚,正可吟诗作乐呐。那个,桐芯,你这琴技不错,给大伙献弹一首吧。”
闻到此话,桐芯才抬起脑袋来。她才要张嘴,忽然间,一阵‘哒哒哒’的马蹄音传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