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缕枝绦碧青垂,
夜雾漫漫绕林缠。
肤腻玉指颊朱粉,
独坐深思笑为伴。
青琴在那树中树内盘膝而坐,冥想休息。但是不知如何,这一夜却始终摆脱不了那如浪一般起伏着的思潮。
这一晚,二呆去参加叶云翔的晚宴。而她也没有回到那个他们共同居住了三年多时间的家中。
她没有回到那里,倒不是因为那里已经住满了臭气熏天的灾民。而是她料定发散粮食的消息此时一定应该已经传进了褒城之内。那些要找到她算账的商贾富户,官府幕僚自然不在少数,她选择在这里,只是为了减少一些没有必要的麻烦而已。
“二呆……二呆今晚几时才能回来?”青琴深呼吸了一口长气,心事重重。
明天将这乾坤袋内剩余的粮药发散出去之后,她就会随着他单独的浪迹天涯去寻找五叔,想起这些,她就抑制不住自己内心深处的兴奋。
没有那个活死人,没有火炎焱,没有月亮……只有他们两个,想起未来的日子,那种悸动简直要比人们称她为神仙娘娘更加的令她欣喜若狂。
可是就在她的心完全掉入蜜缸的一刻,树外的一阵轻风将她的思绪又带回到了现实当中。
她轻轻的走到树洞门口,掩蔽着身子悄悄的向外看去,然后她看见了三个人。两个清醒,一个昏迷。
这三个人都是她所认识的。
“叶云翔,他不是设宴邀请村内的伙伴吗?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青琴的心中琢磨着,这时她才去打量距离她视线较远的那两个人。
那是蓝海魔君,在他怀中躺着的昏晕过去的正是一直与她有嫌的月亮。
青琴立时猜到:蓝海魔君不知用什么方法将月亮掠了出来,至关攸关这个女人的生死,叶云翔自会拼了命追来。
“叶云翔既然来了,那么……他呢?”青琴又偷眼打量了一眼四周,却并没有看到其他的影子。她本待出去管上一管,但又寻思:凭借蓝海魔君的实力,纵然自己上前,那么也是无济于事白白送死。她有待退后回到树内深处,却也想仔细的听一听这两个人到底在说些什么。
“他被甩掉了吗?”蓝海魔君冷冷的问道。
“他的本事好像并没有体内所散发出的真气那般惊人。”叶云翔向天边看了一看,语音复杂的道。
“哦,那么你现在也可以回去了。”蓝海魔君淡淡的道。
“她呢?”叶云翔忍不住道。
“这个女人实在让你分心太多,那样会耽误圣教主的大事。我在那酒楼中故意搞出这么多事情,你不会不知道究竟是为了什么。我想经过这件事后,就更没有人会怀疑这一切其实都是你的安排。那齐云亮与于云清其实都是受了你的陷害。”蓝海魔君道。
“我想你带走她更重要的原因是,你认为我已经不好控制,所以想用她来威胁于我。”叶云翔若有所思,苦笑了一下道。
“有些事情,还是不要说的更为清楚的好。”蓝海魔君的眉头一扬,道。
“魔君大人说的不错,但是你认为用这个女人的性命,真的可以威胁的了我吗?”叶云翔的眼内闪过一片杀芒,但是那种杀芒却在转瞬之间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蓝海魔君一愣,他的脸色也在刹那之间变的异常铁青,然而刹那过后,他的眉宇间又露出了一种轻蔑之色,道:“你的意思是不是如果我杀了她,你就要杀了我来替她报仇?”
“哼!不过,你认为你真的能杀的了我吗?”蓝海魔君接着道。
“我不能……但是魔君大人也大可对我放心。圣教主对我有知遇之恩,我是绝对不会对他起什么异心的。”叶云翔缓和着语气道。
“哼……你能记得那些就好。”蓝海魔君也缓和着语气道。
“我自然记得,当年我拿着那红鼻子老东西给我的信笺去找‘排云剑’弥立,但是不知为何,那弥立却得罪了圣教主。他道法不敌圣教主,被圣教主一剑穿心而过。当时我就下定决心,一定要成为圣教主的徒弟。承蒙圣教主不弃,不但传我法诀,而且还安排我进入坤土派去做内应。我的地位能够如此迅速的提升,都是圣教主在暗中相助。圣教主如此看重于我,我又怎会对圣教主不忠不义。”叶云翔侃侃而说,眼光始终没有望向蓝海魔君怀中的月亮一眼。
“你知道利害关系最好。”蓝海魔君点了点头道。
“至于这个女人,魔君大人既然想要带走,那就带走好了。此刻她已经与我没有任何的关系。既然魔君大人真的喜欢……我就将她送给你。”叶云翔的这句话说的更加漂亮。
“很好,非常好。圣教主果然没有看错你。我现在也想把她还给你,不过这个女人实在是太过让人心动了,我既然看见,又岂能便宜了别人。”蓝海魔君道,他的眸光始终没有放过叶云翔脸上任何一块肌肉的变化。
在暗中听见了这两个人的这一番对话,青琴忍不住想要呕吐出来。
她本对月亮没有什么好感,但是这一刻,对于这个女人的遭遇,她的心中不由得生出了前所未曾有的怜悯同情。
她忍不住从树内冲了出来,在这一刻,似乎将一切都不管不顾了。
青琴来到这两个人的身边,可是这两个人却并没有去看她,似乎当她是透明的一般,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你终于忍不住出来了吗?”叶云翔冷冷的道。
“你们男人就会欺负女人,只有女人才会帮助女人。”青琴媚笑了一声,眼睛内发出了两道凌厉的精光。
“你是女人吗?你只是一条母蛇而已。”叶云翔的声音冷酷如冰,青琴的那媚心之光飞到了他的面前,仿佛遇到了一堵看不见的透明之墙,在一瞬之间又被反弹了回去。
“不错,我是一条母蛇,但是……你们却连禽兽都不如。”青琴被自己的攻击震退一步,但是嘴上却不依不饶,不肯吃半分的亏。
“我们是禽兽,但是你却马上要变成一条死蛇。可惜你那几百年的道行,终究要毁于一旦。”叶云翔话音一落,手臂迅速上扬,挥手间发出几道魔蓝之光,转眼间来到了青琴的面前。
青琴纵身跃起,一个翻身躲过了那几道魔蓝之光。她的手上白绸翻动,如长鞭一般延长着,抽向了叶云翔的面门。
叶云翔头颅微偏,在白绸无限接近面们之际,突然伸过头去,向前一口咬住了青琴的白绸。只见他的双手也不知从哪里掏出两颗珠子,弹指飞出。两颗珠子散发着青光,从左右夹击青琴而来。
青琴一直注意着他腰间的长剑,没想到他手上竟然还有其他法宝。惊讶之际只感到那两颗呼啸飞来的珠子,充斥着溢满天地的煞气。
她的脸色骤变,撒手扔掉法器白绸,全身化成一道青光似乎试图立刻脱身。不过,这两个珠子飞来的实在太快。一瞬之间打入了她的双肩之内。
青琴只感到体内的血液在迅速冷冻凝结,全身的皮肤都在僵硬发直。她的身体异常沉重,终于再也无法坚持,从半空中跌落到了地上。
“想不到你仅仅用了三年时间就将‘定血’与‘封气’二珠修炼到这种收放自如的境界。”蓝海魔君语气古怪的道。
“它们已经很久没有饮血,它们已经等了太久。”叶云翔喃喃说道,他犹如望着情人一般,望着飞回到手掌之内的两粒珠子。然后缓步走到落在地上的青琴身前,抬起手指发出一道魔蓝之光击穿了青琴的胸口。
“她已经中了‘定血’‘封气’二珠,根本命不长久。你又何必多次一举?”蓝海魔君抱着月亮靠近了一步道。
“只有死透的人,才可以让我完全的放心。”叶云翔道,他的嘴角不禁挂上了一种残酷之意。
“很好,果然心狠手辣,不会耽误大事,看来我之前的担心是完全多余的,这次我真的可以放心的回去了。”蓝海魔君道。
“我也应该回去收拾一下那边的残局。”叶云翔话音一落,收起‘定血’‘封气’二珠,再也不去看蓝海魔君一眼,御起那玄黄之剑,朝着褒城喜香楼的方向疾飞而去。
“叶云翔……叶云翔,圣教主用你这样的人究竟是对还是错?”蓝海魔君不由得叹了口气,他又看了看正躺在自己肩上沉睡着的美丽面孔,那一直冷冰冰的脸上突然涌上了一片复杂的情感,然后充满感慨的道:“你要嫁给这样的男人,究竟是对还是错呢?”
星辰无限美,不过二呆却连一点欣赏的兴趣都没有。他满怀焦虑的四处寻找,最后终于进入了那片极为熟悉的迷失林中。
在那树中之树旁,他看见了青琴,这个女人的身体冰冷,脸色发青,似乎只有一丝微弱的气息在体内游荡。
二呆大惊之下,将体内的真气源源不断的输入到这个女人的体内。可是那热量仿佛石沉大海一般,根本没有一点缓解的趋势。
二呆的头上已经流满了冷汗,心中盘算着其余的办法。
这时,有两个身影从林子深处窜了出来,却是那两只悠闲的火灵兽小橘与小亮。显然,它们两个在青琴刚刚冥想养神的时候不知是去哪里玩耍了。
二呆的脑海不禁中生了一线希望,他下意识的将青琴身上的乾坤袋找出,快速在里面找到火折子,迅速点燃了火焰。
吃饱了的火灵兽,眼泪正常的流出。二呆从树上摘了几片干净的青叶,小心的接着那些红豆子,轻轻的喂入了青琴的口中。
一盏茶的时间过后,青琴那被冷定的血液与元气又开始徐徐运转,她的那张被煞青之气缠绕着的面孔终于稍现缓和之态。
然而——在这一刻她的胸膛之处突然喷出一股血注,染红了二呆的整个脸庞。
二呆又是一惊,快速挥手发出真气,止住了青琴的穴道。
“没有用的,我知道……我是活不了了。”青琴微微睁开眼睛,虚弱的道。
“姐姐,你一定会好的,我……我决不会让你死。”二呆眼中泛着水花,不断的向青琴的体内催入着真气。
“小二呆,姐姐不能再照顾你了。”青琴道。
“姐姐,你先不要开口,留着些力气。”二呆道。
“不,我要说。现在不说,以后恐怕就没有机会再说了。”青琴勉强挤出一丝力气道。
“姐姐……”二呆眼旁的珠泪已经流下。
“抱一抱姐姐……抱一抱……”青琴的眼中已经开始变的有些迷茫。
“好。”
“再紧一些。”
“是。”
“不要流泪……你是男子汉怎么能流泪呢?姐姐希望在这个世界上看见最后一眼的是我的好弟弟的笑容。”
二呆试了试面颊上的水痕,勉强挤出一丝苦笑,不过那笑容却要比哭容还要更加难看。
“姐姐,你告诉我,这究竟是谁干的?”二呆道。
“其实你五叔是因为我才受了重伤的。其实我不是人……我……我只是一条青蛇而已。”青琴道。
“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姐姐,你告诉我究竟是谁干的?”二呆道。
“其实……我根本不知道以那幻魄剑……爆发出的煞气会有那么厉害,我只是想……保护自己,我真的很不想对不起你……”青琴断断续续的道。
“姐姐,我知道了,我早已经原谅了你。你告诉我究竟是谁伤了你?”二呆道。
“他是……他是……”
青琴没有说出那个名字,但是二呆的心中却有一个答案。
——蓝海魔君。
除了这个人他实在想不到还会有谁。
青琴永远的闭上了眼睛,她的身上散着青光。片刻之间,二呆的手臂紧紧抱着的女人。已经变成一条巨大的青蛇,那只在三年前差点将他一口吞进肚子内的青蛇。
二呆眼中那刚刚封锁起来的堤坝,又决了堤。
他只知道在这只青蛇的体内,曾经有颗真正关心他的心。是人是妖又有什么所谓?
夜仿佛在哭泣,那天空上的星辰仿佛在哭泣,那树中之树同样仿佛在哭泣。
他将青琴埋在了树中之树,这个地方最终成为了她永远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