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木?是真名吗?”我颦眉问道,总感觉,这名字很奇怪。
“唔…算是吧?其实也不能说完全是…应该说一半是吧…”对方挠了挠头陷入沉思中。
我白了她一眼“…那就说明不是真名了。”
“咳。”将手握成拳,并抬起放在下巴边,杜康轻咳一声:“该说正事了。”
“哦,你终于意识到我们来此处的重点是什么了,我很欣慰。”我找来一把木椅,慵懒坐在其上。
“…”杜康眼神凉凉的看向我,我挑挑眉,若无其事的将双手合放胸前,并抱举相扣在一起,向他轻轻作了个揖:“请。”
迟疑了一会,杜康猛地将搊扇一收,让其发出清脆的一声“啪”,然后缓缓道:“总觉得这个时候你突然这么诚恳一定没安好心。”
“哪敢。”我格外真诚道,像我这么一个小小除妖师,怎么敢和除妖世家对着干,只不过是在琢磨等杜康把事情说完,要求我和‘乌鸦’去做的时候,我死命拒绝不就好了?反正他也不能强行逼我在自杀和完成任务之间做二选一的选择,毕竟这是违反除妖师界规定的,杜康就算不想要自己在除妖世家的高大地位了,我觉得他还是挺珍惜他这颗脑袋的,就算他不珍惜,我还是挺珍惜住这家客栈的时光,他要是犯了什么错被除妖世家的人临时叫走了,我可没有那么多的钱来支付住据点的费用。而且要知道,世上有那么多麻烦事,都是因为人的好奇心导致的,只要我统统不去想,不去问,不就变简单了吗,虽然很想知道景木这丫头的能力是怎么回事,不过不是有句话‘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我估摸着我还是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没有看见的样子比较好。
——况且,既然是杜康请客,让我这种贫穷又寒酸的除妖师免费住在如此豪华奢侈的客栈,那我说什么也不能让他不高兴不满意,要是他稍稍后悔一下,到了付账的时候不买单,唔…我估计,住这里的账单只有靠我在这里洗一年的碗才能还清了。
“这家伙老是两眼发直,是不是除了心理疾病眼睛也有毛病啊。”
一只手突然出现在我面前并不断的胡乱挥动着:“喂喂柳下聚你看得清楚我吗?”
…你才眼睛有毛病,你全家眼睛都有毛病。我冷冷的看着景木:“把你的手拿开。”
“什么态度啊你,我在关心你诶。”叉着腰,景木有些不悦的竖起一根手指按在我的额头上:“我就偏不拿开,看你能把我怎么样啊。”
不想与这种白痴说上无意义的对话,我将视线从景木身上移开,装作什么都没有听见的样子,心中有些烦躁的对杜康道:“你到底要讲什么,现在还不快讲,我的时间不像某个蠢货,是很宝贵的。”
“什么蠢货,喂喂,说清楚——!”景木原本白皙的脸霎时变得大红大紫,我嘴角微微上扬一个弧度:“啧啧,什么时候里厅多了一个妖怪,得快点除掉才行。”
“你你你——”彻底语塞,少女只有恶狠狠的瞪着我并死命跺着脚使地板发出激烈的声响。
真是心疼这地板,我挑挑眉,不再关注杂事,只专心将目光投向杜康。
“来看这个。”在景木的聒噪声中,杜康从衣中掏出一卷图纸,郑重的平铺在身旁的桌子上。
感觉到耳边有一阵风呼啸而过,我微眯起眼,侧头,就看见一个毛茸茸的脑袋趴在桌边正目不转睛的盯着图纸看。
“你在干什么.”我眼角一抽,心说这家伙有必要这么激动吗,不过又立即想起,从见到景木开始,她就一直对杜康保持着高度热情并一副和杜康很熟的模样,极为可疑——要知道,哪个除妖师听了除妖世家的大名不是立即逃跑的,怎还会有除妖师抱着杜康这种一看就是威胁性极高的存在的人的大腿死死不放,可见,她不是脑袋有毛病,就是小时候受了太大刺激,导致分不清好与坏。想到此处,我有些怜悯的望向景木。
景木浑身不禁一阵抽蓄:“你那什么眼神…”
“同情的…”‘眼神’二字还未说出口,余光无意中瞟见了杜康放在桌上的画,我微微一怔,如果猜得不错,这恐怕是:“九婴?”
“诶诶你居然知道这是什么?”我望向景木,她正一副惊讶的下巴都快掉地上的表情,我哭笑不得,这家伙围着杜康的图纸看了半天,原来竟不知道这是什么。
“上古凶兽之一,除妖师耳熟能详的妖物…”我若有所思的打量着景木:“居然连这都不知道,你却拥有在阴暗处使人无法察觉到你的存在的能力…”感觉到对方明显的一颤,我顿了顿继续道:“这么异于常人的能力,‘人’中是只有除妖师才‘可能’有的,所以…如果你不是除妖师,那么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你才是东西!”语气里带有愤怒,景木皱着眉头瞪着我道。
“呵。”虚张声势,我冷笑一声,她这虽是气愤之言,眼神里却暴露出紧张,看来身份不浅,不过让我发现了这点,对于杜康无疑是件坏事。我托着下巴侧头看向杜康:“你又在玩火?”
“真不是我。”杜康满脸无辜的摊手道:“知道为什么我要拿九婴的画给你们看吗?”
我拿起图纸,伸手细细的抚摸纸面,纸张很新,不像是古书记载中的插画,墨迹也很深,怕是不久之前所作,但是画却极其潦草,像是匆忙之为。我皱皱眉,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思忖了片刻,脑海里闪过某个最糟糕的情况,我抬起头,盯着杜康严肃道:“莫不成是四凶现世?”
“不尽然。”杜康从腰间抽出搊扇:“近日我的师弟去当年本家天师封印九婴的地方例行检查时发现封地似乎有九婴挣脱封印的迹象,于是就急急忙忙的跑回本家报告来了,这不,为防止上古凶兽现世祸害人间,我想麻烦二位陪我去那里看看。”
“诶诶——好说好说,这种小事,我当然——”皱皱眉,我毫不犹豫地伸手,将景木的嘴堵住,让其未说出的话全部被塞了回去。
“唔唔!”无视了景木的瞪眼想表达出的对于我来说微乎其微的抗议,我挑挑眉,沉默着看了杜康许久,才沉声道:“说的轻巧,九婴是何等危险之物,如果只是看看,你作为除妖世家的未来家主,为防止除妖师界动荡,有义务将这件事保密下去,而不是请求外人的帮助。”
“确实应该是这样…”安静了片刻,杜康轻声道:“但是,在九婴的封地附近,我的师弟发现了一样东西。”
“什么?”景木甩开我的手,脱口便立即问道。
“…是一样我觉得必须给你看看的东西。”杜康没有直接回答景木的问题,而是故作神秘的看向我。
“九婴所在之处,方圆百米内寸草不生。”我面无表情的说道:“所以你能给我看什么?空气?”
“柳枝。我的师弟在九婴的封印****处发现了一根柳枝。”无视我的挖苦,杜康一字一顿的说道。
“什…”后面半个字我没能说出。因为没有那个勇气说出。
难以忘记,那个昏黄的下午,尽管没有溅起鲜血,也没有流下眼泪,吾之剑,汝之躯,注定将永久长存,永坠轮回。
“喂喂,你没事吧?”额上抚过一只温暖的手,那感觉就像很久很久以前,我站在树下,某个人做的动作一样。
“离我远点。”我躲开景木的手,沉声道,因为我不能,再次的陷进去…
“什么态度…”叉着腰,略微的不悦:“果真有心理疾病?不过没关系,我大人不计小人过,依然会多多包容关照你的。”耀眼的笑容,相似的话语,一切都与回忆重叠起来。
“啧…”我没有回应她的话,只是转头看向杜康:“说说你接下来的想法吧。”
“你知道,既是寸草不生,这柳枝应该瞬化灰烬才对,可是据我师弟所言,他们将柳枝放在原地观察了许久,结果发现这柳枝不仅没有灰飞,显色反而越来越鲜润。而在我所知范围内,懂得‘逆生长’这个能力的,只有妖物。”听到此处,我默默捏紧了双拳。
稍稍停顿了一会,杜康看向我继续道:“凶的气息里含有大量人之恶性,妖物吸收凶之气息,修为可飞升。而九婴属极煞之物,普通妖物接近其中一凶的距离但凡不超过十米,肉身就会立刻湮灭。所以,能轻而易举的放柳枝在这里修行,我猜测恐怕是一只修为深厚的柳树妖,但树妖修炼十分不易,由于它们生来根扎于地下,无法移动,初期只能吸取根周围的营养,而这些营养远远不够修炼成人,因此在成人的修炼上,树妖往往要花费比其他妖物更久的时间。而成人的树妖有一个致命的弱点:怕火。虽然万物皆怕火,但树妖因火而导致的行动缺陷比其他生物更为明显:在离火约有十几米的范围内,修为较弱的树妖就有自燃的可能性。而九婴作为上古凶兽,擅喷火喷水,其火中包含了上千万冤魂的怨念,比起普通火焰,对于树妖来说更为毒辣危险。因而,能踏入九婴封地,还从容留下自身物品,并保证其不被销毁的,我唯一能想到、修为如此可怕的柳树妖,只有一个。”
杜康面色凝重,眼睛微微眯起,缓缓开口继续道:“我想,你是最熟悉那个的人,你知道它的弱点,还拥有强大出色的实力,深厚的除妖资历,严谨冷静的反应分析,另外别忘了你的名字,柳下聚,注定只有你——才可以对付它。”
“我要是拒绝呢?”我握紧拳道。“你不会。”毫不迟疑地回答,我愣愣神,盯着杜康的眼睛,想在其中找到了自己的倒影。
“等等,等等。”景木突然伸长手拦在我与杜康之间,试图挡住我们的对视,眨了眨眼,目光里闪过几丝尴尬,她转头有些不确定的看着杜康问道:“我说,杜康你不会是因为这家伙的名字里有个‘柳’才把任务安排给他的吧?”
“你是特意安排给我的吗?”无视了这个插曲,我漫不经心移开景木的手,探头向杜康问道——但这确乎是句废话。
“师兄本想亲自参与,我拒绝了,有几个老家伙质疑你的能力,不过我是这次任务的组织者,凡事还是我说的算。”杜康顿了顿,与我对视:“你会配合我的,对吗?阿聚。”
“我不知道。”我伸手捂住自己的眼睛,试图不去想这些事,却发现脑子永远是一团乱麻:“可我不能再次…”再次做那种事。
“啧,你到底在纠结什么啊。”突然,一声洪亮的话语打破了我的思考,就像是专门为我这种负罪之人送来的救赎,我怔怔的抬起头——
少女逆着光而站,全身上下沐浴在阳光里,像极了飞天壁画里的美丽仙女,嘴角上扬一个弧度,有些傲慢轻佻的说道:“我问你,假若天下荒凉无道,生灵岌岌可危,民声哀叹不息,此时只需你一人死去,就能换来世间长久昌盛,你愿意以一人之命换众生之太平吗?”微微顿了顿,神情自然而坚定:“我只想告诉你,这不是愿不愿意的问题,而是你的职责所在,若君问除妖师之使命为何,答曰:古有周幽王烽火博美人一笑,今吾愿以命换以天下绽颜一笑。”
“你想说什么…”尽管惊讶的有些想要发问,但我意识到她的话还没说完,识趣的闭上嘴等待她的后话。
“如今,天下四分五裂,正是苍凉惨淡的时刻,妖物因而接踵而至、层出不穷,它们搅乱平静、四处破坏、横行霸道、捣毁一切。我们除妖师,一生的职责就在除妖,怎会有推辞之理,这不仅是懦夫的行为,更是在说明——你没有做除妖师的资格。”眼神里带有淡淡的嘲弄,景木毫不畏惧的与我对视。
好一个没有资格…我将视线与她错开,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这丫头,究竟什么来头?捏了捏拳头,我看向杜康:“你要去的话,算我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