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中提画,是诗亦谜,公子大才令人仰望,小女子实是佩服!”
画廊上传来悠悠的女声,好听之极,如黄莺啼春,又如沐三月的春风,让人身子都飘了起来。
韩林循声望去,只见画廊船头伫立一人。天色将暗,看的并不太清楚,只看的这女子身材修长,体态婀娜,想来也是一个大大的美女。
夏鸣尴尬道:“灵儿你就别卖关子了,直接说来便是。”
韩林这才想到,原来这女子竟然比这些才子更先明白这诗的寓意,看来并不是个简单的花瓶,而且还是个才女。
柔腻的声音再次传出:“韩公子以诗写画,这就是一道诗谜啊!”
众人恍然大悟,夏鸣懊恼道:“原来如此,只怪我一味的猜想诗韵,却不知还另有玄机,反而落了俗套,惭愧,惭愧……”
韩林呵呵笑道:“只是一个小把戏而已,夏鸣不必自扰。”
夏鸣却摇摇头,一本正经道:“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有如此奇作,韩兄可谓诗中大家了!”
“哪里,哪里……”韩林嘴上客套,心里却是毫不脸红地往自己脸上贴金,“能在这么多的诗里面挑出个合适的对号入座,咱也算天才了,哈哈。”
不过这手露的效果也是相当明显的,这时才子们的脸上有原先的佩服,上升到了崇拜,全然忽略了韩林一身的行头。
这时夏鸣紧眉思索片刻,张了张口,欲言又止。神态颇不自然,犹豫道:“韩兄,不知有些话当不当问。”
“夏兄但说无妨。”
夏鸣叹了口气,不自然笑笑,却也终是开不了口。
“还是我来说吧!”韩林闻声而视,这人名为田世充,之前介绍过一次,韩林自是认识。
田世充笑笑道:“我这人是个直性子,得罪之处还望韩兄多多见谅才是。”
“好说,好说。”韩林基本知道他们想问什么了。
田世充想了想道:“韩兄才华横溢,说是不世之才也不为过,就算在这金陵能与之比肩者也屈指可数……”
“什么直肠子,还不是拍马屁么?”韩林暗暗鄙视,“不过……我喜欢。”
接着话锋一转,道:“以韩兄的本事,即使功名落第,凭兄才华,到那里也能谋条出路,怎地偏偏做了这下……下等营生?”
绕是他嘴拐了个弯,没把下贱说出来。
也难怪夏鸣不愿多问,这般刨老底抠伤疤揭老底,出力不讨好的活儿谁也不想干。尤其是书生文人,对脸面看的极重,弄不好就得红脸。而且这个时代商人的社会地位极低,就算再有钱也不被人尊重,更莫谈他这个卖瓜的小商贩了。
听他这么问,韩林心里却长长出了口气,安定不少。按照他自己的说法就是这其实跟后来的选秀节目差不多,先拿才艺本事打动观众,接着就是评委提问,这个环节比的就是个惨子!越惨越好,怎么惨怎么说,最好是声泪俱下,声情并茂,能把评委们都感动哭了,那么自然也就给你过了。
“唉……一言难尽啊……”
韩林尽量让自己表现出无比落寞的神情,缓缓道来:“韩某祖籍山东,家中曾也显赫一时。自小便遭家父殷殷教诲,刻苦攻书,以求有朝一日考取功名,光耀门楣。
这话说的众人暗暗点头,都是读书人,谁不想考个功名?再说这也符合这个时代人的价值观。
“那知几年前突逢巨变,家道中落,双亲也相继撒手人寰。家中一贫如洗,值钱的家当尽数典当,负债累累。三餐不饱,居无定所。不过即便如此韩某却并不气馁,一心苦读,想着以后东山再起再重振家风。”
韩林一番话说的慷慨激昂,铿锵有力,简直就是一个活生生的励志榜样。
“年前乡试,韩某东拼西凑借了盘缠进城科考,谁料半途又染了风寒,高烧不退,这一耽搁就是数日,待大病初愈,却也误了时日,与这乡试失之交臂……”
一番话听得观众们唏嘘不已,既为韩林的身世感动,又叹息世道多艰,总之一句话,人是有能力,就是太倒霉了点儿……
“既然如此,以韩兄才能,去做个西席先生也能度日,隐蛰待伏,再等三年乡试便是,却为何……”
这次发问的是夏鸣。韩林敢编这样的故事,各个细节漏洞自然都想过。随即苦涩道:“夏兄有所不知,韩某自家落魄后,所有的亲朋好友便如躲瘟疫唯恐般避之不及,上次长试之所以能借到盘缠,全因和一个选房的表舅签了一纸契约,若科举不中,便为奴三年……
“这……哎呀,韩兄糊涂啊!”
夏鸣捶胸顿足,道:“借了银两,他日发迹加倍还了就是,却怎能自误,凭地辱没了身份……”
“就是,就是……”诸人纷纷附和,替韩林感到不值?
“借了多少?我替你还上!”
刘阅经大刺刺地说道。努力显示自己的存在感。
“刘兄万万使不得!”韩林急忙摆手道:“韩某虽穷困潦倒,但读书人的气节还是有的,怎能平白受他人恩惠?况且君子言出必行,既然有文书为证,便是为奴,韩某也认了,此话刘兄切莫再提。”
韩林嘴上说的大义凛然,心里却是想到,“放了这么长的线,怎么也得钓条大鱼才是,区区小鱼小虾的,打发谁呢?”
才子们皆是沉默不语,看着韩林仿佛看到了一个读书人所拥有的一切优点,谦虚,诚信,骨气,才华,和一身的铮铮傲骨……不由的眼睛湿润了……
“差不多了,第二阶段顺利完成!”韩林长出了口气,下面就是最重要的一环了——观众投票!
不着痕迹地朝后面做了一个手势。不多时的功夫,就听水生过来道:“先生,时候不早了,该回去了。”
“哦!是吗?哎呀,不知不觉竟然这么晚了,诸位,叨扰许久实心难安,韩某该告辞了。”韩林拱了拱手,做势要走。
众人露出不舍得表情,夏鸣道:“兄台与诸兄一见如故,经此一别,不知何时才能会面,敢问韩兄何处栖身?我等日后也好去相寻,再把酒言欢。”
“可拉到吧!过了今天估计满世界找我就不是喝酒了,而是要钱了!”韩林心中腹诽,嘴上却道:“寄人篱下,不提也罢,不提也罢!诸位,再会。”
“咦?童儿怎么了”韩林看着双手捂着肚子的水生,故意大声问道。
“先生,我……我饿!”水生巴巴地看着韩林说道:“一天都没吃东西了,实在饿的受不了了……”说着,一双大眼布满水雾。
“本色演出,绝对是本色演出!”韩林是绝对不相信自己的演技会输给一个小孩子的,给自己找了一个借口,“这小子胃口奇大,估计是真被饿哭了,嗯,一定是这样。”
“你这无知童儿,怎能在诸兄面前失了礼数?快走快走,回去吃饭。”韩林装模作样地呵斥两声。
“先生,今天一个瓜也卖出去,回去老爷也不会给饭吃的。”水生委屈地说道,眼泪啪嗒啪嗒落下,那可怜的模样,差点让韩林都相信了。
“怎么回事?诸人大惊,暗暗感觉到韩林还有事瞒着他们,故而纷纷发问。
“童儿,你说,怎么回事?”夏鸣知道问韩林也不会说,因此直接向水生打听。
水生怯生生地看了眼先生,只见他兀自摇头叹气,这才吞吞吐吐地开口说道:“老爷说我们先生只会整天读书吃白食,便让我们下地干活,还不给我们饭吃,今天出来让我们卖瓜,说要是卖不完回去也不给吃饭……”
“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
一干才子听罢,气的火冒三丈,个个义愤填膺,恨不得要把水生口中的那个老爷生吞活剥。
“这是欺我书生无人啊!他一个种田耕地的也配称老爷?夏鸣也被气的脸色涨红,“韩兄莫怕,我夏某家里在金陵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还轮不到他一介农夫在我们读书人头上作威作福。明日我便与韩兄出了这口恶气。”
“对,不错……不能就这么算了。”众人一起响应。“韩兄有所不知,夏兄家父乃是咱们金陵府尹,定会还韩兄一个公道。”
“金陵府尹?那不就是市长了?原来这小子还是市长少爷,官二代啊!看来这票玩大了……”韩林心中突突两下,不过随即安然,就算你是个省长儿子,老子做完这票拍屁股走人了,到时候你上哪儿找我去?”
“诸兄的好意韩某心领了。”韩林止住众人的怒火,道:“只不过在下与表舅有契约在先,之前有受人恩惠,倘若为此大动干戈,实不是君子所为,反而陷韩某于不义,诸位三思啊。”
“这……这……”
众才子语塞,碰到这种原则性极强的人,还真是让人无语。
“唉,也怪我太过迂腐,实在不愿做出卖瓜这等有辱斯文的低贱贩卒,饿我几天倒也无妨,就是可怜了我这童儿……”韩林适时提醒了下众人西瓜的重要性。
还是夏鸣脑子反应快,忽然想到了什么,呵呵转头笑问道:“今日天气酷热难耐,诸位兄台可觉有口干舌燥否?”
“嗯?哦……”人们逐渐反应过来,“正是,正是,经夏兄一说,还真是燥热无比……
“茶水平淡乏味,不知何物生津止渴,清喉爽胃呢?”夏鸣笑着说道。
“自是西瓜无疑……”诸人哈哈大笑。
“夏鸣自怀中掏出一锭银子,看分量足有十两之多。递给水生,笑眯眯地道:“童儿,这车西瓜我买下了,这银两可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