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慢了下来。麦西莫斯大口地喘着气,努力地保持着高度。哈考特在莉莉的背上疯狂地向劳伦斯挥着手,通过喇叭高喊着:“跟上她。 ”与此同时,正式的信号也从莉莉的背上发了出来。劳伦斯拍了拍泰米艾尔的体侧,让他继续飞行。莉莉又喷出一股酸,两条担任保护任务的龙退缩了,这足以让泰米艾尔避开他们飞过去。
格兰比的声音在下面响起,他高喊着:“当心登陆者! ”有几个法国人已经跳到泰米艾尔的背上来。劳伦斯没有时间观察了,就在他面前不到10码的地方,埃克森戴尔转过头来。她的右眼呈乳状,左眼凶狠地瞪着他们,几乎可以看到黑色的巩膜下淡黄的瞳孔,她长着细长的角,从前额一直弯曲到张开的下巴边缘。当火焰喷出时,热浪几乎把空气都扭曲了。看见这种景象,就像是看到地狱的嘴一样,他觉着只要再近一点儿,就可以看见红色的胃了。泰米艾尔猛然收起翅膀,像石头一样落下去了。
劳伦斯的胃不停地翻腾着,他听到身后传来咔嗒声和惊叫声,登陆者和防御者同样失去了立脚点,东倒西歪。仅仅很短的时间之后,泰米艾尔再一次打开翅膀,努力地向上飞起,但是他们还是下落了一段距离,埃克森戴尔快速地飞离他们,回到下面的船上去了。
法国船队里的最后一艘商船也进入了英国舰队中长枪的射击范围。炮火的声音持续响起,硫黄和烟雾也升腾起来。最快的三帆护卫舰已经冲到前面,在炮火中从法国商船边上冲过去,为了获得更好的战利品,船继续向前方冲去。然而,这样做使他们失去了伊科斯西德姆阵型的保护,而此时埃克森戴尔正落在他们前面,她的队员从她身上扔下了拳头大小的铁制燃烧弹,当炮弹向脆弱的英国船上落下时,她不断地喷出火来包围住船只。
一半以上的炮弹落到了海里,因为要留意泰米艾尔的追击,埃克森戴尔没有飞得很低,在这么高的位置上很难精确地击中目标。但是劳伦斯看到下面仍然有些船已陷入火海:当炮弹击中船的甲板时,薄薄的壳就会裂开,里面的石脑油被热的铁点燃,在甲板上形成火海。
看到火点燃了其中一艘三帆护卫舰的船帆时,泰米艾尔愤怒地嘟囔了几句,立刻飞身追击埃克森戴尔。他是在甲板上孵化出来的,又在海上度过了他生命的头三个星期,这使得他对海军有着浓厚的感情。劳伦斯也同样感到愤怒,用话语和触摸催促着他。他们正在追击埃克森戴尔,并防止其他的龙靠近来支援,劳伦斯突然看到自己不愿意看到的事情:守望员克劳因张着嘴,手四处乱抓着——他的皮带已经被割断了。
他从鞍具上掉了下去,手滑过泰米艾尔平滑的鳞片。劳伦斯想抓住他,但已经没有用了,这个男孩坠了下去,胳膊在空气中挥舞着,迅速掉到了海里,只是溅起了很小的水花,再也没有回到水面上来。另一个人也紧跟着掉了下去,是一个登陆者,掉下去时已经死了,四肢松散地在空中落下。劳伦斯松开自己的皮带,站了起来,转身的同时抽出了手枪。有七个登陆者还在上面激烈地战斗着。一个戴着上尉肩章的人离他只有几步远,正和夸尔——另外一个从中翼派过来保护劳伦斯的人——近距离战斗着。
劳伦斯刚站起来,那个上尉就用剑砍断了夸尔的胳膊,并且用左手将一把样子恐怖的长刀插进了他身体的一侧。夸尔的剑落了下来,双手抓住剑柄,慢慢倒下去,咳出血来。劳伦斯一阵扫射,但是就在那个上尉的身后,一个登陆者又将马丁击倒在地,他的脖子暴露在那个人的短剑之下。
劳伦斯用枪瞄准后开了火,那个登陆者向后倒去,胸口上的洞喷出血来,马丁又挣扎着站了起来。劳伦斯还没有找到新的目标去进攻,那个上尉突然冒险松开皮带,越过夸尔的身体,一下子抓住了劳伦斯的胳膊,既撑住了自己,又将劳伦斯的枪推到一边,显得非常灵活,勇敢而不计后果。“布来弗! ”劳伦斯不自觉地叫出他的名字。法国人惊讶地看着他,笑了,在他充满血丝的脸上呈现出不协调的孩子气,但是他突然拿起剑来。
劳伦斯当然非常有优势,因为杀死他是没有用的,如果一条龙的上校被杀了,这条龙就会爆发出最大的野性来对付敌人,失控而且有着致命的危险。法国人要做的是俘虏他,而不是杀了他,这使得法国人不得不谨慎行事,而劳伦斯可以自由地给予对手致命的打击,尽自己所能地去战斗。
但是目前的情况不是很好。这是一次非正常的战斗,他们正站在泰米艾尔脖子狭窄的部位,这样近距离的战斗使他可以不受高大法国人行动范围更大的影响,但同样也使得法国人可以继续抓着劳伦斯,否则的话,他肯定早都滑下去了。两人更多的是互相推搡而不是用剑在战斗,剑刃最多分开一到两英寸,接着就会再次碰到一起,劳伦斯想只有他们其中的一个人倒下才能结束这样的战斗。
劳伦斯冒险向后退了一步,他们的压力一下子都减轻了一些,越过那个上尉的肩膀,他也能够看到整个战斗的场面。马丁和弗瑞斯仍然站着,另外还有一些枪手,但敌人的数量远远超过了他们,仍有一些登陆者试图爬过来,这对劳伦斯来说确实是一件棘手的事情。一些传达员正从下面爬上来,但是登陆者派一些人挡住他们。劳伦斯看过去时,正好约翰逊被刺穿,掉了下去。
“皇帝万岁!”上尉鼓励着手下的人,喊道,他占据了有利的地位,振奋起精神,再一次发动进攻,目标直指劳伦斯的腿。劳伦斯斜剑抵住进攻,但两剑碰撞发出刺耳的声音时,他才吃惊地发现自己正拿着装饰剑战斗着,前天他到司令部去时佩带的剑,他还没有机会换下它。
他继续更加小心地战斗着,尽量不让法国人的剑碰到他的剑中间以下的部分,如果剑突然折断,他不希望失去整个剑刃。又一次猛烈的进攻,这一次的目标是他的左胳膊。他又一次用剑抵住了,但这一次,五英寸的铁完全断裂开来,在空中划过一条线,跌落下去,反射出金黄色的火光。
现在法国人发现了剑刃的脆弱,努力地把它砍成碎片。又是一阵断裂声,更多的剑刃被砍断了,现在劳伦斯仅拿着六英寸的铁在战斗,贴着钻石的镀银的剑柄闪耀着光芒,仿佛在嘲笑他、奚落他。他紧紧握住剑柄,他绝不会投降,看着泰米艾尔被带到法国去,那样还不如先死去。如果他跳下去,喊一声,也许泰米艾尔能够抓住他,即使抓不住,至少这样毕竟不会把泰米艾尔送到拿破仑手中。
突然传来一声喊叫声,格兰比没用竖钩就从后面的绳子爬上来,把自己从后面锁住,一剑刺进守卫在腹部绳子左侧的人的身体里。那个人倒了下去,六个传达员几乎立刻冲到上面来。其余的登陆者已经聚集到一起,但这时,他们要不投降,要不自杀。压力一下减轻了,马丁转过身来,爬过夸尔的尸体,剑已经准备好了。
“啊,真是浪费。”上尉失望地说,看起来相当失望。他作了最后一次勇敢的尝试,用自己的剑刃缠住劳伦斯的剑柄,用剑身作杠杆,他试图用力将劳伦斯手中的剑撬开,但正当他这样做时,他突然出乎意料地晃了起来,鼻子中喷出血来,毫无知觉地倒入劳伦斯的怀里。年轻的迪格比颤抖地站在他身后,手里拿着测量绳上的圆球。他从泰米艾尔肩上的守望岗位爬过来,击中了法国人的头。
“干得好!”劳伦斯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后,对他说道。男孩骄傲地涨红了脸。“马丁先生,把他抬到医务人员那里,可以吗?”劳伦斯将法国人松踏的身体递了过去,“他战斗起来真像一头狮子。”
“好的,先生。”马丁的嘴仍在动着,他仍在说着什么,但是上面传来的吼叫声已经淹没了他的声音,这是劳伦斯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泰米艾尔低沉而危险的声音在他的上方传了出来,穿透了他令人窒息的无意识状态。劳伦斯想动一下,看看周围的情况,但是光刺痛了他的眼睛,腿也根本不听使唤。他沿着大腿向下摸索,发现大腿缠在鞍具的皮带里,一个带扣划过他的臀部上并插进他的皮肤里,他感到有一股血流了出来。
他一度认为他们可能被俘虏了,但是他听到说话的人用的是英语,他听出那是巴勒姆在叫喊着,格兰比愤怒地说:“不,先生,不要再向前了,一步也不行。泰米艾尔,如果那些人准备好了,你可以把他们打倒。 ”劳伦斯挣扎着坐起来,突然一双手焦急地托住了他。“稳住,先生,你还好吗? ”是年轻的迪格比,正将滴着水的水袋塞到了他的手里。劳伦斯湿润了一下嘴唇,但不敢喝下去,他的胃在翻腾着。“帮我站起来。 ”他声音嘶哑,使劲将眼睛睁开一点儿。
“不,先生,您不能,”迪格比在他耳边焦急地说,“您的头被人卑鄙地击中了,那些人是来抓你的。格兰比说我们一定不能让他们看见你,等将军回来。”
他正躺在泰米艾尔弯曲的前腿里,身体下面是结实的空旷地的泥土。两个前哨员,迪格比和艾伦,正蹲伏在他的两侧。不远处,细小的黑色血流从泰米艾尔的腿上流下来,染黑了地面。“他受伤了!”劳伦斯激动地说,又一次努力地想站起来。
“凯因斯先生去拿绷带了,先生,一条‘渔夫’越过肩膀袭击了我们,但那只是一点儿抓伤。 ”迪格比抓住了他,他成功地做到了这一点,因为劳伦斯几乎无法让自己受伤的腿弯一下,更承受不了任何重量。“你不能起来,先生,贝利斯沃尔斯去拿担架了。 ”
“够了,让我起来!”劳伦斯激动地说。一场战斗后,兰顿不可能这么快就回来,他不能躺在这里任由事情变得更糟。他让迪格比和艾伦把自己扶起来,从隐蔽处一瘸一拐地走出来,两个前哨员撑着他的身体。
巴勒姆和一队海军站在一起,他们并不是在伦敦见到的护卫队中没有经验的小男孩,而是一些难缠的士兵,年纪要大一些,身上还带着胡椒炮,虽然只是一些小的短筒炮,但在这样的距离里,他们并不需要更好的炮弹。巴勒姆的脸呈绛紫色,站在空旷地的一侧和格兰比争吵着。看见劳伦斯时,他把眼睛眯了起来:“你在这儿啊!你以为你可以像一个懦夫一样躲在这儿吗?站在那个动物下面,马上!士兵,去抓住他!”
“你们根本不可能靠近劳伦斯!”泰米艾尔朝士兵们咆哮着,还没等劳伦斯回答,就抬起致命的前腿,准备进攻。血染黑了他的肩膀和脖子,使他看起来表情狰狞,巨大的翎颌又在头周围坚挺地立了起来。
惊慌中,劳伦斯用嘶哑的声音喊道:“泰米艾尔,住手!看在上帝的分儿上!”但这根本没有用,泰米艾尔已经红了眼,什么都不顾了。即使步枪射击不会很严重地伤害他,但是胡椒炮一定会弄瞎他的双眼,并让他更加发狂,失去控制,这对他自己和其他人来说都是极其危险的。
西侧的树突然摇晃起来,麦西莫斯的头和肩膀渐渐出现,他晃动着脑袋,打着哈欠,露出两排锯齿状的牙齿,浑身摇动着:“战斗还没结束吗?这些噪声是怎么回事? ”
“你!”巴勒姆指着泰米艾尔,对这条巨大的“帝王铜”喊道:“控制住那条龙! ”
和所有的“帝王铜”一样,麦西莫斯的视力不行,看不到太远的地方,为了能看清空旷地,他努力地伸长身子,以获得最佳的距离。他现在的体重已经是泰米艾尔的两倍,长度要长20英尺。他的翅膀,为了保持平衡而半张着,在前面投下了巨大的阴影。他身后的太阳把翅膀照得发出红光,血管透过半透明的皮肤突显出来。
靠近他们以后,他又收回头,瞥了一眼空旷地。“为什么他们要控制住你?”他感兴趣地问泰米艾尔。
“我不需要被控制!”泰米艾尔几乎要生气地吐唾沫了,翎颌颤抖着,更多的血从肩上流了下来,“那些人要把劳伦斯从我身边带走,我不会让他们那样做,永远也不会。”他又朝巴勒姆恶狠狠地补充道:“就算劳伦斯让我不要踩扁你,我也不会介意这样做。 ”
“天啊!”劳伦斯低沉而惊讶地说,这样的事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是泰米艾尔担心的真实表现。但是泰米艾尔看到唯一的一次逮捕是一个叛国者被带走了,很快就当着那个人的龙的面被处死。这样的经历使泰米艾尔以及营地里年轻的龙被同情的痛苦盘踞了好几天,所以现在他有多么恐慌都不足为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