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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兮?”
谁在叫她?
一双温暖的大手贴上她的额头,来回试探着。
手的主人似乎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道:“总算不烧了……”
她仍然沉浸在一片黑暗中,挣脱不开。
“小兮?你醒了吗?”
那只大手轻轻抚上她的面颊,不知为何又叹了口气。
她不喜欢听他叹气。这让她觉得好悲伤。
她想动一动,想用自己的手拉住他的手,然后对他说不要难过……
可是她动不了。
全身上下都是麻木的。
过了好久,那个声音又在说话:“小兮……”
又在叫她?干嘛老叫她?
“对不起……”
对不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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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兮之终于醒了。
阳光有些刺眼。她眯着眼睛适应了好一会儿。
此时房中一个人也没有,她独自平躺在床上。谢子华不在。
她坐起来,一阵眩晕,险些又倒下去。她抚上头,太阳穴酸胀不止。
口很干。她舔了舔,唇部已经皲裂。
她疑惑,这是怎么了?
门悄悄的开了。谢子华轻手轻脚走进来。一抬头就看到坐在床上揉着太阳穴的王兮之。
他一愣,手上药碗差点掉了。
他长舒一口气,道:“你醒了?!”
王兮之这才看到他,问道:“我怎么了?”
“你生病了。睡了快两天了。”
“怎么就生病了?”
谢子华仿佛回想到什么恐怖的事情,瞪着眼睛道:“我哪知道。那晚你睡着后就没醒过来,后来突然大声喊起来,可能是做噩梦了……”说到这里,他停住了。
他盯着王兮之的眼睛,道:“你可还记得你做什么梦了?”
梦?
王兮之愣住。
她想起来了。
是梦。
噩梦。
好可怕的噩梦。
她开始颤抖。不能自已地颤抖。她将头埋进膝盖,双手紧紧地抓着袖子,却仍然止不住这颤抖。
谢子华抱住她,没有说话。
……
“我梦见你……”
“我?”
“嗯……你身上都是血……还有爹娘,姐姐,阿樟哥……”
她没有哭。她早就哭不出来了。
她只是空荡荡的叙述着。仿佛一个不合格的说书者,讲着一个与她不相关的故事。她的声音寂寂寥寥,也讲不出精彩和起伏。
“整个世界都是红色的,就连雪都变成了红色……”
谢子华垂下目光。
“这是我第一次梦见他们。”
“这半年来,我那么那么想念他们,可是一次都没有梦到。”
“现在我终于嫁给你了,我很开心。为什么偏偏现在梦到他们……”
谢子华一下下轻抚她的后背,哑声道:“也许是他们想你了。想来……祝贺你新婚。”
王兮之皱着眉,想了想,却不同意这个说法:“若是祝贺,干嘛非要血淋淋地出现。”
谢子华无话可说。
王兮之轻轻叹口气,喃喃道:“也许他们不喜欢我们成亲呢……”
“怎么会?”
“怎么不会?娘亲其实不是很喜欢你,我一直都知道。她没有反对我们的婚事,只不过是找不到足够的理由罢了。”
谢子华沉默。
王兮之继续恍恍惚惚地说着:“那日姐姐大婚,我还在她闺房里哭了一小会儿。后来嬷嬷还安慰我们,说以后见面的机会多着呢。我想也是,姐姐嫁入谢家,我将来也是嫁入谢家。到时候,姐姐还是我的姐姐,我们还是会每天都在一起……”
往事成空,化作无穷痛。
一别茫茫,何时再相逢?
……
“那天阳光可真好啊……我还以为,姐姐的婚礼也会和阳光一样好呢……我还以为,以后的人生,也会和那阳光一样好呢……”
“谁知,那一次,竟就是永别了……”
“还有爹和娘亲……爹爹从不说我,娘亲也只是面上严肃,其实心里最惯着我……”
谢子华的眼中仿佛有一万分痛苦,他重重合上双眼。
“你说他们会不会在天上看我?”王兮之的声音越来越小,“我一直觉得他们都在看着我……所以我一直,假装活得很快乐……因为我怕他们伤心……”
“他们没有看着你。”
“?”王兮之一怔。
谢子华接着道:“人死后,是有轮回的。他们的灵魂早已投胎到另一个身体中,过上另一种生活了。”
他轻轻抚摸她的后脑勺,她的头发那样长,那样柔顺。
“所以……不需要假装,不需要活给他们看。”
“……”
“你的生命是你自己的。你的身上没有任何牵挂。你只需要好好活着,活给自己看。”
王兮之眼中仿佛燃起点点烛光。她仰头望着他的瞳孔。他的瞳孔那样深邃,仿佛带有一种魔力,一根一根点燃她心里的蜡烛。
“真的吗?”
“嗯。相信我。”
“嗯……”她深深蜷缩进他的怀里。他的怀抱温暖而有力。他把他的温暖和力量,一点一滴传递给了她。
“相信我,我会替你找出凶手。我会替你为他们复仇。”
“嗯……”她靠在他胸前,安心的闭上眼睛。
“所有的一切,全部交给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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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
漆黑的夜。
没有月亮,没有光。
一个靛青色人影利落地翻过高高的围墙,落在地上,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人影穿过低矮的修剪整齐的灌木,又快速走过一条笔直的石砌小道,最终藏进一座亭中。
亭内还有一个人。
只能看到那人的背影,漆黑的锦服,背着手站在那里。
感觉到有人接近,他也未有惊讶。
靛青色人影笑了一声,道:“你倒准时。”
黑衣的人冷冷道:“什么事?”
“哼。你说呢?”
“我没兴趣猜你的想法。”
青衣人眯起眼睛,冷笑道:“好你个谢子华!当上家主就翻脸不认人了?!”
黑衣人静静地站着,仿佛没听到他的话。
“你何时娶我姐姐。”
黑衣人淡淡道:“我何时答应过要娶你姐姐。”
“你——”
“你来和我说这话,你姐姐知道吗?”
“哼。”
黑衣人笑了笑,道:“显然她不知道。若她知道,必定不会容许你来。这么丢人的事,怎么说得出口。”
青衣人恼怒:“那是我姐姐清高,不屑与你追究!”
“她清高,是她的优点。”
“但你却无赖!”
黑衣人笑了笑,道“我无赖?”转而沉声道:“你最好记着,我谢子华的女人,只能有王兮之一个!”
“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
“我忘恩负义?”黑衣人转过身来,刀削般的面容在漆黑的夜色中恍若魔鬼。青衣人立时噤了声,仿佛从魂魄里生出阵阵寒意。
“莫要忘了你们姐弟俩如今在袁府的地位是怎么得来的,不用我再从头到尾讲给你听吧?”黑衣人的声音冰冷冰冷,“好好想想你们以前的待遇,对比一下现在,再来跟我谈什么叫忘恩负义!”
说完,黑衣人拂袖而去。
良久,青衣人按原路跳出墙外,愤愤不平地离开。
他丝毫没有注意到外面墙角处,一截绛紫色的衣摆微微晃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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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喜欢安妮宝贝,买了她好多本书。不过至今为止只看完一本。
她的文字太沉涩,沉涩到人无法呼吸。看完一部彼岸花,就好像已经耗尽了我全部的热情。
《彼岸花》。故事中的故事。
林和平和林南生。再普通不过的名字,人物的形象却生动得跃然纸上。他们命运的悲惨,被安妮宝贝用多重感官语言描写出来。
安妮宝贝想必是有灵性的。她可以听到常人听不到的声音,闻到常人闻不到的气味,看见常人看不到的颜色。这些声音、气味、颜色,一起组成一个安妮宝贝,独一无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