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色开始慢慢显现,气温也稳步回暖,特鲁梅尔生活区的人民总算也见到了春的气息。只可惜,伴随着春天脚步的并非良辰美景,而是日渐减少的配给。
日落帝国人口本来冠绝大陆,一个边境小镇的人数也超过了基德生活过几年的利兹镇。利兹虽然是文迪斯联盟第四大主城赛摩尔的卫星城,但毕竟地处后发展起来的西部蛮荒,就连赛摩尔主城的发展时间也不算长。而特鲁梅尔则不一样,虽然名声不显,但是毕竟也在帝都南特的辐射范围内,有不少人负担不起南特超高的物价和寸土寸金的房租,最后都生活在了特鲁梅尔,这里离魔法同盟也近,有时还可以去同盟购买些相对便宜点的炼金生活品。所以小镇的人口数量近千,变成了隔离区后,这么多人就处于被帝国抛弃的边缘。
这几天随着与同盟的国境线单方面封闭,造成了同盟方的物资无法抵达特鲁梅尔,之后魔法同盟也报复性的断绝了与日落帝国的交通通路,当然这对特鲁梅尔疫区的人们影响已经不大了,自从被隔离后,原来走特鲁梅尔的贸易线路早就改道它行。
魔法同盟那边的人道主义资助无法到达,而日落帝国的物资也还没到货,一时间特鲁梅尔出现了物资低谷。即便帝国自己配给的物资都是快到保质期的食物和药品,但也聊胜于无,这些品质不高的库存如今也在飞速消耗,毕竟这里有上千张嘴巴。
第一天配给减少的时候,麻木的人们没有任何表示;第二天,大家还是沉默得拿着接近减半的配给各自回到自家的帐篷中;第三天,终于有几对年轻夫妇站了出来询问物资的剩余情况,大家都不是傻子,都知道如今物资紧缺,所以才需要更多的信息透明度。
事实上,从第二天开始就有不少人开始做狩猎的营生,想在完成额度的同时贪墨一些猎物,但是由于生活区的人类聚居,边上几个小树林里早就没有什么动物,而且打猎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一下子学会要领并且熟练掌握的,最后并没有多少人完成任务。
自救的道路也行不通,一开始检控官组织大家种植的蔬菜土豆距离可以收割也还要很久才能成熟。一般叶类植物的生长周期要60天,果类和豆类则需要90天。被大家给予厚望的土豆是个好东西,作为主食营养均衡,从幼芽开始算起15天成苗、用20天长匍匐茎、用30天成块,也需要两个多月才能收。远水解不了近渴,所以人们纷纷开始着急起来,尤其是家里有老人和小孩的,更是无比紧张。
情况开始变得有点混乱,一小撮几天没有满足基本食物需要的家庭把守军围了起来,本来实验区门口发放食物的地方就不算宽敞,毕竟生活区有大几百号人天天需要排队领物资,现在出现了混乱,场面更加拥挤。要知道守军只有二三十人,一个加强排都不到。一旦场面失控,和平收场几乎不可能,要么暴力镇压,要么守军败退,实验区失守,存粮被一抢而空。
基德冷静的在一边旁观,并不去做出头鸟,因为小个子自信绝对饿不死,这里也困不住基德。生活区没有猎物就去更远一点的“缓冲区”,再不行绕过层层守卫潜行回到帝都或者进入魔法同盟对于基德来说也不算难事。但大多数抱着旁观心态的人却没有基德的身手,他们只是在那里审时度势,基德非常确定如果平民最后占优了,他们一定会冲上去抢好处占余粮,要是军队真的强硬,那么他们就是良民,以后可以被优先照顾。
没有决心的一群自私货,总想着占便宜,只想着比身边的人过的好一点,往往最后都没什么好结果。基德想起教廷受洗读书时学到的那句“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当年不懂装懂,现在总算有了长足的认识。
边上实验区里的楼房里,也有几个脑袋探出窗外,关注着局势。眼神不错的基德甚至可以看到见习药剂师艾米在一群同事身后一跳一跳的,试图看清楚楼下的情况。
很快基德又一次见到了帝国的那位两杠两星,年纪确实不大,虽然留着胡子但是应该是三十岁不到。这个岁数的中校,又是在和平年代,没有战功还能升那么快,说明家里有点能量。能来这里指挥隔离区的治安,至少说明有点胆量。尽管他自身实力可能不行,排出如此奇葩的军营,但小个子一点不敢小看他。这种人能成事,也能坏事,最是捉摸不定。当然基德还不知道前几天这位中校还缺心眼的回了帝都南特逍遥,不然还不知道会如何评价此人。
在几个军人的干预下,领配给的现场终于清理出一块空地。胡子中校郑重的来到众人面前,一个标准的扶肩敬礼,也不废话,直接切入主题。
“我是这里的负责人,和大家汇报一下这边的存货情况。以现在的消耗量我们可以撑过五日。不过帝都的物资三天,最迟四天后也会到达。而且这次神圣教廷的圣女一行也会一同前来,更带了些教廷的救助物资。帝国检控官之前组织的粮食种植还需要一个多月才能收获,不过这都是为了长期作战的备品。我可以保证的是之后大家的物资不会再短缺,配额不会继续减少。”
“山坡那边有资源可以支援一下我们这边吗?”
说话的是一个带着眼镜、眉目清秀、面色冷静的年轻人,之前基德就注意到他了,边上的几个带着孩子的家长都称呼他作苏老师,而他并没有像常人一样称呼山坡那边为集中营,这也让基德对他颇有好感。
中校没有思索,似乎对这个问题早有准备:“特鲁梅尔原来的村庄现在是全面隔离状态,里面关的都是传染病病人。虽然那里的守卫军天天消毒,但谁也不敢说这些措施就是保险的。那里的物资真的拿出来了,有人敢用吗?”
接着,中校继续说道:“这几天,我们的守军也和大家一起在缩减配给,唯一配给还算宽裕的就是在实验区里的几位药剂师大人,他们都是我们早日走出隔离区的希望,还望各位理解。”
中校的语气十分诚恳,而且顺利把军队的责任摘了出来,轻描淡写的就揭过了集中营的物资问题,又不露声色的把配给不公的问题抛给了药剂师公会,一手祸水东引运用的是炉火纯青。民众也顺着中校的思路在底下交头接耳,现场好不热闹。
这时一位头发花白、眼珠血红的矮小老者也从实验楼里面走了出来,他穿着白底红色袖边的服饰,看装束应该一位大药剂师。走路速度很快,一副雷厉风行、不怒自威的样子。基德推测,这应该就是生活区药剂师的领队,公会分部的副部长帕崔克了。
果不其然,见到花白老头在毫无护卫的情况下走出实验区,中校立刻快步迎了上去,脸上挂上了讨好的微笑。但老头只是微微颔首,脚步丝毫不停得越过了中校,来到了最前沿,把他原本的问候都堵在了喉咙口。
“老朽是药剂师公会南部分会的副会长,大药剂师帕崔克,是这里药剂师团队的负责人”,老头的声音十分洪亮,加上出场时就自带的气势,一下子就压住了原本嘈杂的现场,不过老人的下一句又让安静下来的人们再次炸开了锅,“老实说,对于传染病的研究进行的不算顺利。”
老人顿了一下,给众人一些消化他话语的时间,然后目光如电的扫过几个嚷嚷的最起劲的家伙,身居高位加上学者的独特气场很快让人们再次安静下来,既然负责人都在这里,一定还有其他信息要说。
见大家不再议论纷纷,老人声音嘹亮、语速不急不许的继续说道:“不过我们早就知道情况不会太顺利,这是一种新的病种,研究上的困境和瓶颈是一定会遇到的。没有人可以保证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把它研究透彻,但是作为药剂师,我们可以做到的是先把它控制在一定范围内。”
老人的个子很小,但却显得十分高大,声线一点不温柔,但在这种情况下,强硬的话才能让人不敢质疑,才会让人有安全感。
见到现场大家情绪逐渐稳定,老头又出言安慰了几句,“在隔离区其实更加安全,比起其他地方这里的人员没有什么流动性。病人都关在山坡的另一边,而且最近两周我们也没有新的病例出现,这些在我们专业人士眼里都是病源被控制住的好势头。撑过这段困难时期,一切都会好的。”
老头正准备转身离开,看到大家手上拿的小罐装的豆子,又给大家打了一剂强心针。“如果大家担心粮食,我们药剂师也有一些可以除虫的药剂可以帮助粮食更好的生长,产量绝对可以保证。等这里第一波粮食种出来的时候,只会吃不完,绝对不会供应不足!好了,都散了吧!”
说完,大药剂师转过身,瞪了面色尴尬的中校一眼,再次气势汹汹的冲回了实验室,似乎还在进行什么重要实验。也不知道老人不大的个子如何发出暴风雨般咆哮的音量,这样一只鼓风机对着人吹可不会好受。
见到军队和药剂师公会的负责人都露面表态,态度也都坦诚,原本聚集的人群也慢慢散去,在几个军人的指挥下,大家又开始恢复秩序排队领取小号的豆子罐头。
几个看上去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拿完食物配给之后,就拿着简易的武器,结伴出发去狩猎,看他们的架势应该是打算去更远的地方碰碰运气。几个人边走边小声讨论,抄着近道,将路边石缝里一丛刚开的野百合踩倒在地。
基德默默的排在队伍中间,看着那丛才开花就被人踩蔫的野百合,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