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凯良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温娜说：“说，为什么想起我来了？”
肖凯良老老实实地说：“没钱了，没地方去，就找来了。”
“没用的东西！”温娜骂道。骂了之后，她还不解气：“这里没有你的地方，你该去哪里，还去哪里！”
肖凯良说：“我真的没有地方可去了。”
温娜鄙夷地说：“你这么个大男人，还会没有地方去？还会没有钱活不下去？鬼才相信！你不会偷，还不会去抢？你不是动不动就打人吗？有本事去抢劫呀！什么时候你肖凯良变成窝囊废了呢？”
肖凯良一脸的可怜相：“温娜，随你怎么说都行。我现在是落毛的凤凰不如鸡，没有别的想法，只求能吃饱饭。”
温娜觉得眼前这个男人可怜又可叹：“真没想到！我当初，咳，我真是瞎了眼！”
肖凯良说：“温娜，”
温娜说：“别叫我温娜！”
“娜姐，”
“别叫我娜姐！”
“娜娜，”
“别叫我娜娜！”
“老婆，”
“谁是你老婆！”
肖凯良没办法：“好，好，温娜同志，求求你，看在我们过去的情分上，收留我吧！”
“情分？我们有情分吗？”提起过去，温娜气不打一处来。她把长裙撩起来，指着大腿根上的点点伤疤：“这就是你留给我的情分？”
肖凯良站起身，走过来，伸手要抱温娜，温娜急忙放下裙子，用力把他推开。肖凯良“扑嗵”一声跪在地上说：“温娜，过去是我糊涂！我不是人！我对不起你！”
温娜冷冷地看着肖凯良。
肖凯良抬起右手，“啪”就给了自己一巴掌，然后又是一巴掌，一连打了七八下，边打还边说：“温娜，我不是人！我对不起你！”
温娜看着肖凯良这样作践自己，觉得不可思议。她有心要原谅他，但是过去的痛苦和怨恨都争先恐后地涌进她的头脑里，大声对她说：“不能原谅他！不能原谅他！让他去死吧！去死吧！”
肖凯良看温娜还是无动于衷，就跪着来到茶几旁，从茶几上拿起一只玻璃杯，把左手张开，放在沙发扶手上，右手举起杯子，用力砸下去。
温娜刚来得及说：“你要干什么？”杯子就落到手上了。肖凯良疼得一激灵，右手不由得松了手，杯子滚到地上，摔碎了。
肖凯良痛苦地捂住左手，血从手指缝里流下来。温娜惊呆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扑过去，拿起肖凯良的手看，只见左手手指血旺旺的，血不停地往下滴。温娜叫道：“肖凯良，你疯了！”
肖凯良咧着嘴，似笑非笑：“是我的手让你受了伤害，这是它们应该受到的惩罚。”
温娜恨恨地说：“你要是早懂得这个道理，怎么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肖凯良说：“我过去太糊涂了，我该死，我是个混蛋！”
温娜气咻咻的，但是愤怒已经悄悄地消失了。她现在恨肖凯良的，不再是他过去对她如何的拳脚相加，还有各种各样的虐、待。温娜恨的是，曾经在国棉四厂风光无限的“四大”金刚肖凯良，竟然会落到无家可归的地步。她恨肖凯良不求上进，没有出息。
温娜不知道，肖凯良其实是做生意赔了大笔的钱，又在赌场上欠了一屁股债，被债主追逼。肖凯良平时耍横惯了，欠了钱还想当大爷，没想到碰到一个比他还横的，扬言要卸掉肖凯良一只胳膊和一条腿。肖凯良害怕了，跑了，几处碰壁之后，不得已才来投奔温娜。
肖凯良知道温娜早就不是什么正经女人，如今下了岗，一定会重操旧业。他打听到温娜回家后，开了一家休闲屋，明面上做按摩，实际上做鸡，干的是****的勾当。肖凯良知道，女人一脱裤子，就有花不完的钱。刚才温娜给小琴一千块钱，连眼都不眨一下，这就是明证。就因为这个，肖凯良任凭温娜辱骂，下决心骂不还口，打不还手。而且还在紧要关头，表演了一场玻璃杯砸手指头的好戏。温娜果然中计了。女人到底是女人！一点小小伎俩就把她蒙蔽过去了。肖凯良心里暗暗得意。
温娜不知道这些。她想起了过去两个人感情好的时候，那种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对方的日子，心里不禁对肖凯良产生了同情和柔情。她让肖凯良洗了澡，用创可贴贴住伤口，然后带他去吃饭。吃过饭，又到服装店给肖凯良里外各买了两身衣服，把他的旧衣服扔了。
晚上，小琴五个人回来，诧异屋里风平浪静，就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样。肖凯良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看见她们回来了，很热情地站起来跟她们打招呼。温娜也是满面春风的。五个人互相吐了吐舌头，什么也不说，坐下来看电视。
温娜尽管收留了肖凯良，对他还是心存戒备。她让肖凯良看门，防备警察和无赖。警察里面，难免有孙为民约束不到的人，温娜也还是不得不提防。买菜做饭的事情，也一并交给了肖凯良。其他的事，温娜不让肖凯良插手。温娜每个月给肖凯良五百块钱生活费，让他睡着沙发上过夜。肖凯良脾气好得出奇，让干什么就干什么，从无怨言。连温娜都觉得，太阳真的从西边出来了。
过了几天，孙为民借巡查治安情况，来到美丽休闲屋。肖凯良远远地看见，马上“咚咚”的敲墙壁。休闲屋里面立刻乱了套。一个上了年纪的客人原本就有点阳痿，好不容易被小丽摸硬了一点，正要插进去，肖凯良就敲门板了。小丽急急慌慌地穿衣服，又催促客人也赶快把衣服穿好。老先生被这么一折腾，底下像泄了气的气球，立刻又缩回去了。
孙为民进门前，好奇地扫了一眼肖凯良。肖凯良也看了孙为民一眼，立刻看向别处，假装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温娜看孙为民一身警服，说：“又巡查治安呢？”
孙为民点点头：“门口坐着的是什么人？”
温娜迟疑了一下：“一个熟人。下岗了，没地方去，先在这里呆几天。”
孙为民环顾四周：“这样也好，店里有个男人，安全一点。”
“是呀，起码不怕痞子来捣乱。”温娜说。
孙为民盯着温娜的眼睛：“是不是还可以防着我呀？”
“讨厌！”温娜说，“不过，有时候也怕别的警察来。”
孙为民呵呵一笑：“警察想来，你们防得住？”
“有个人看门总是好一点。”温娜说。
孙为民说：“我上次穿便服进来，你们认出来了吗？”
温娜摇摇头：“不穿警服认不出来。”
孙为民说：“你看看，我说过的，警察要来的话，你就是有十个人坐在门口放哨，也不管用！”
“我知道。”温娜说，“这里全托你的福了。”
“这算什么？”孙为民拿起温娜的手，在胳膊上来回捋了几遍，然后放开：“我还有事，就不耽误你们做生意了。”
温娜低声说：“常来呀，人家想你。”
孙为民暧昧地一笑，掉头就走。走到门外，他又忍不住看了肖凯良一眼，感觉这个高大的男人，眼睛里冒着阴森森的光，不像是个善茬。孙为民迟疑了一下，想转回去把自己的看法告诉温娜，又转念一想，这个男人不过是临时在这里呆几天，又是温娜的熟人，自己这样做，好像在挑拨他们之间的关系，说不定温娜还会以为自己在吃这个男人的醋，犯不上。
眼看就要到要中考的日子了，张来凤一面照顾十里香的生意，一面关心喜来的学习。因为是农村户口，喜来即便考得好，也只能到扶风中学读高中。除非他考得特别好，能达到本市几所最重点中学的录取分数线，才能不受地域的限制。
喜来的成绩达不到这个水平，考普通重点也有问题。为这件事，他十分恼火。他恼火的不是自己的成绩，而是父母没有能力给他办蓝印户口。如果办了蓝印户口，他就算是考得不好，只要上了线，也可以在就近的四十五中就读。而现在，很显然的，他的目的地，就是扶风镇了。
张来凤不知道喜来脑子里面会有这么多的想法，她每天关照喜来吃饭，让他多吃，吃好。学习上的事，张来凤管不了。她自己就是扶风中学毕业的，是个初中生。张来凤让夏天多管管儿子，理由是夏天是高中毕业。张来凤认为，高中生管初中生，应该没有问题。
夏天听了，连忙摆手：“来凤，你不要赶鸭子上架，我没有那个本事。我那个高中文凭有什么用？我是文化大革命的受害者，天天忙着批林批孔批水浒，要么就是到学校农场干活，后来又接受你这个贫下中农的再教育。什么都没有学到，哪能管得了喜来？”
张来凤笑了：“夏天，我本来还把你当盘菜，没想到你也是泡稀屎，臭不可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