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娜叹了口气，把身子坐正，说：“夏天，我现在已经配不上你了！”
“温娜，你多心了。我真的不是这个意思。”夏天解释说。
温娜拿起一支笔，在手指上转着玩：“算了，不说这些了。我们聊点别的吧。”
他们又聊了一些其他的事。温娜问了夏天的孩子多大了，学习怎么样。夏天也知道了温娜有个女儿叫雪梅，很乖巧漂亮，已经六岁了。
两个人聊着天，薛牛稳出来了，他很满足的样子。温娜说：“老板，还满意吧？”
薛牛稳一边掏钱，一边说：“操，不错不错。到底是老板娘调教出来的，和别的地方就是不一样。”
夏天对温娜说：“温娜，我们走了。”
温娜心里有点留恋：“老板，欢迎下次再来。夏天，有空来坐啊。”
薛牛稳边走边对夏天说：“操，我怎么就没有想到，你本来就认识老板娘！”
夏天说：“都是清水街的人，年纪又差不多，怎么会不认识？”
薛牛稳说：“操，这么个美女，你小子怎么没有动心思把她搞到手？”
夏天反问道：“牛哥，你怎么也没有娶个美女回家？”
薛牛稳说：“你什么样？我什么样？操，你是帅哥，你搞美女没问题。”
“美女就一定喜欢帅哥吗？”夏天说，“她们喜欢的是你口袋里面的钱！”
薛牛稳遗憾地说：“操，老板娘也就是年纪有点大了。说实话，真的迷人！年轻的时候一定更迷人！你小子真遗憾，这样的机会都没有抓住！换了我，操，就是赖也要赖上她！”
游红专十月十四日就搬走了，比他自己定的日期提前了一天。他搬到了团结巷。老万看着游红专把行李一件件搬走，心里也一点点地舒坦起来。
老万认为自己从此可以安安心心地过日子了，没想到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老万却总觉得少做了一件事，翻来覆去睡不着。他想了半天，最后才搞明白，原来是没人半夜敲门了。老万已经习惯了半夜起床，为游红专开门。现在游红专搬走了，自然也就没人敲门，老万也就不必起床开门。老万养了一年的习惯，突然一下让他改，还改不过来。老万找到了睡不着的原因，就披衣起床，走到大门前，看看门闩插得好好的，呆呆地站了一会儿，又掉回头玩睡觉去了。
老万合上眼，家里安安静静的什么声响都没有。老万觉得家里太安静了，以往是没有这么安静的。以往游红专在的时候，上楼梯是“噔噔噔”的。到了楼上，楼板是“嘎吱嘎吱”的。到了床上，也会发出响声来。特别是他女朋友来的时候。不管是哪个女朋友来，旧木床都会发出时间或短或长的吱扭声。
现在这些声音都没有了，家里安静得只听见自己的呼吸和心跳。清水街上，偶尔还有脚步声。远处杜小豹的雄风歌厅，跑调的歌声好像是被风吹乱了脚步似的，时断时续。
老万睁着眼，心里想，还是要找个租户来做伴。这次要找一个本分一点的，不能三天两头把不三不四的女人带来过夜。最好年纪不小于四十岁，没事能聊聊天。
老万把这些条件想好了，又在心里过了一遍，确认第二天起床以后不会忘记，就安安心心地睡着了。
早上五点钟，老万就醒了。老年人就是这样，珍惜光阴，睡得晚，醒得早。老万起来，天还没怎么亮。他开了灯，点上一支烟，家里四处走走看看。一切都是老样子。唯独少了一个老婆子，和一个偶尔会回家住几天的小儿子。小儿子万少民已经六年没有音讯了，老万彻底死了心。他放不下的是老婆子黄叶欣，也不知道是不是还活在世上。
老万关了灯，坐在客厅的躺椅上，慢悠悠地吐着烟雾。外面路灯昏黄的光线从门缝里射进来，刚好在躺椅的前面划出一条光带，把老万和客厅的另一半隔开。老万觉得这就是隔开他和老婆子的黄泉路。他只要一起身，迈过去，就到了黄泉的那边。老万这么胡思乱想着，迷迷糊糊又睡着了。
门外响起了嘈杂声。孩子们互相招呼着去学校；有人在大声说着什么有趣的事情，好像是后悔昨天晚上打麻将的时候，本该自、摸的，却放了炮，本该杠上开花的，又被老吴碰得不见了，结果后悔得一晚上没睡好；摩托车隆隆地轰鸣着，不时还发出尖锐刺耳的喇叭声，此起彼伏，催促着行人赶快靠边让路。
老万被嘈杂声吵醒了，将烬的烟蒂正好也烫醒了他。老万一哆嗦，手一甩，烟蒂飞过了暗黄的光带。老万觉得胸闷憋气，他拍了拍胸脯，深深地吸了几口气，然后不紧不慢地站起身，走到门口，把门打开。太阳这时已经照在对面汪老师家的房子上了。臭豆腐的刺鼻气味沿着光线上升，弥漫在清水街的上空。
汪老师的老婆从油烟后面抬起头来，笑着和老万打了声招呼。老万记得汪老师的独生女汪小凤大学毕业以后，跟着男朋友去了厦门，去年过年的时候，带着刚满一岁的儿子来清水街看望父母。老万想，汪小凤比老四万少民晚一年毕业，孩子都已经会走路了。自己家的老四去了哪里了呢？老万叹了口气，转回身去卫生间了。
老万洗漱完毕，到巷口的早点摊上吃了一碗豆腐脑，外加一根油条。吃完了，老万望了望学院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和行人，没看到他想看到的东西。他自己也不知道想看什么。老万百无聊赖，就朝清水街里面走。
夏大林拿着大扫帚在门口扫地，看见老万踱着步回来，点点头：“亲家，早啊。”
“早。”老万也点头，“亲家，生意兴隆啊。”
“一般，一般。”夏大林笑眯眯地说。
老万回到家里，想起还要写租房启事。上次是儿子仕民一手操办的，这次老万决定自己动手，不麻烦别的人。他找来一张信纸，在背面写上：
租房启事
本住户现有二楼空房间两间（套间）欲出租，有意者请进屋面谈。
老万把每个字都加粗涂黑，又找来几粒剩饭，揉在纸上，然后把启事贴在门外的墙壁上。贴好了，老万就坐在门口，等租户上门。
这天下午三点钟，孙为民一身便装，戴着墨镜，走进美丽休闲屋。温娜笑盈盈地说：“老板，来了？”
孙为民走到吧台前，取下眼镜，笑着说：“是啊，来了。怎么？不欢迎吗？”
温娜仔细一看，原来是孙警官，忙说：“啊，是，是你呀，孙警官。不好意思，你换了衣服我没认出来。”
孙为民笑了：“娜姐。”
温娜甜甜地应了一声：“嗳。”
孙为民说：“我看你不像是娜姐，倒像是辣妹。”
“我爱吃辣椒。”温娜说。
孙为民微微一笑：“娜姐，这些天有没有人来骚扰？”
温娜说：“还好，有几个想耍赖，不过后来都给了钱才走的。”
“你们怎么把我忘记了呢？”孙为民说，“平时有什么小事，你给我打电话，我过来看看，就行了。有大事的时候，我给你打电话，你们避避风头，不也就平安无事了吗？”
温娜说：“我不想大小事情都麻烦你。只有我们自己能够搞定的事，就不给孙警官添麻烦了。”
孙为民在温娜光滑细白的手臂上拍了拍：“娜姐，你还是没有把我孙为民当朋友！”
看见孙为民来了，几个姐妹高兴地过来围着他。温娜说：“怎么会？孙警官，要是没有你这个朋友，我们的生意怎么会这么顺利？”
孙为民说：“不过举手之劳的事，算不得什么。”
温娜说：“孙警官，真的谢谢你。你放心，我们不是白眼狼，懂得知恩图报。”说着，打开抽屉找信封。孙为民拦住温娜：“娜姐，这样就太见外了。”
温娜看了看孙为民，说：“孙警官，感谢是必须的。”然后对小琴和小丽说：“你们两个，去好好伺候孙警官。只要孙警官有一点不满意的地方，今天晚上你们的晚饭就没有了。”
孙为民连忙说：“娜姐，你这样说，我的思想负担就重了。”
温娜笑着说：“说着玩的，哪能不给她们饭吃呢？”
小琴和小丽一人挽着孙为民的一只胳膊，一扭一扭地进里屋了。
差不多五点钟的时候，孙为民才和小琴、小丽从里面出来。临走的时候，孙为民还和小琴、小丽磨蹭了几下。温娜递给孙为民一个信封，孙为民不要，温娜硬是塞给他。
孙为民接过信封，说：“娜姐，你太客气。今后有什么事，记着给我打电话。不要再像从前那样，老也想不起我孙为民来。”
温娜笑靥如花地说：“放心，我们一定不会忘记孙警官的！”
孙为民从附二巷出来，看见老万独自坐在自家门口，傻呆呆的不知道在干什么。孙为民感叹了一下，他知道万家的变故。孙为民没有停下脚步，径直回派出所去了。
老万等了一天，没有人来跟他谈租房的事。清水街上来来往往的人，几乎没有谁注意到贴在万家墙壁上的租房启事。偶尔有人扫上一眼，连上面写的是什么都没有看清楚，就不停脚地走开了。
老万想，一定是纸张太小，字更小，引不起大家的注意。吃过晚饭，老万拿了一张旧报纸，到对面汪老师家，请他用毛笔写了一张租房启事，第二天一早，就贴出去了。
这一招果然有效。上午十点多钟，一对青年男女站在启事前面指指点点，又抬头看看万家的房子，嘴里说着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