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志高说：“清水街比以前热闹多了，车都不好进来了。”
张来凤说：“清水街本来就窄，做生意的再伸出去一点，就更窄了。”
田美华说：“什么时候志高当了市长，也把清水街扩宽一点，像外面的学院路那样。”
范志高连忙摆手：“田阿姨真会开玩笑，我是什么样的人？那样的事想都没有想过。”
张来凤说：“扩宽就要拆房子，拆哪边的呢？这个事不好办。”
田美华说：“志高当了市长就会有办法。”
范志高连忙又摆手，他觉得没有必要在两个女人面前谈这种大得没有边际的话题。在这个场合谈论这个话题，对自己没有一点帮助，反而会给老邻居们带来无聊的谈资，有害无益。
范志高说：“孩子呢？”
张来凤说：“上学去了。”
范志高很惊讶：“哦，两个都上学了？”
张来凤说：“是呀。范书记，你回来得少，难怪不知道。喜来快十二岁了，开来也九岁了，早都上学了。”
范志高又惊讶了：“哦，这么大了！”
田美华问道：“你女儿也上学了吧？”
“三年级了。”范志高摇头，“就知道臭美，不好好上学。”
田美华说：“女孩子，就是要打扮漂亮一点才好。”
范志高把话转到正题：“过去承蒙田阿姨你们帮忙，我家的老房子虽然没有人住，门前还是干干净净的。”
田美华说：“不过是多看几眼，也累不着，志高就不要客气了。”
范志高诚恳地说：“现在我父母都不在了，这房子以后就更没人住了，我也说不定什么时候能回来一次。所以，我还想请田阿姨帮忙继续照看一下。”
田美华爽快地说：“没问题，这个你放心。别的事我做不了，看门还是没问题的。”
范志高一拱手：“我替我父母谢谢田阿姨。”
田美华连忙还礼：“志高，你这就见外了。不过，虽然你和伟林都在外面，你姐姐在这里呀。她不想要房子吗？或者，她婆家没有人想来住吗？”
范志高说：“我姐家在城东，亲戚也都在那边，离得远，没有人愿意来。”
自从生意越来越好，张来凤就一直想扩大十里香米粉店的店面，可是夏家就这么点地方，想扩也扩不了。现在看范家的房子空出来了，而且长期不会有人来，就动了心思。张来凤对田美华说：“妈，你看我们现在地方这么小，要是能换个大一点的地方就好了。”
田美华说：“到哪里去换大的地方呢？不大好办吧？”
张来凤说：“眼前这不是现成的？”
田美华一拍脑门：“你看我现在糊涂成什么样了！对了，志高，你家的房子正好空着，我想把你们家的房子租下来，开米粉店，不知道你同意不同意？”
范志高愣了一下：“这个，这个我得和我哥我姐商量以后才能给你回话。”
田美华说：“志高你放心，我们会按市场价给你租金的。”
张来凤使劲点头：“是呀，我们不会占范书记的便宜的。”
范志高摇头说：“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们想租，我没有意见。不过，这个事要听我哥我姐怎么说。只要他们没意见，就按你们说的办。至于租金，”范志高停顿了一下，“肯定要比市场价优惠。具体多少我也不了解。你们看着给就是了。”
当下三个人说定，范志高回去征求范伟林和范丽薇的意见后，再给田美华回话。范志高临走前说：“田阿姨，到时候可能会是我姐来跟你们说，我就不一定有时间来了。”
“谁来都行。”田美华说，“谢谢你呀，志高。”
张来凤说：“谢谢范书记。”
范志高对张来凤摆摆手：“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们不要太客气。”说完，转身出了门。张来凤看范志高撅着圆滚滚的屁股，使劲一挤，上了车。
汽车开始一点一点往后倒，范志高摇下车窗，对站在门口的田美华和张来凤挥了挥手，然后把车窗摇起来。
张来凤看司机小心翼翼地倒着车，田美华说：“没看出来，剃头的范志高，越来越像个领导的样子了。”
张来凤随口说道：“不知道他们会不会肯把房子租给我们？”
“志高肯定没问题。”田美华说，“他哥范伟林也不会有问题。就是不知道丽薇会怎么想。”
范志高走后的一个礼拜，这天上午，范丽薇来了。范丽薇说，租房子不成问题。但是只能把楼下的两间房，还有厨房租给他们。楼上的房间，要堆放现在家里的杂物。
夏家的人个个喜不自禁。田美华说：“这就够了！丽薇，你看每年多少钱合适呢？”
范丽薇说：“田阿姨，邻里之间，谈什么钱呢？你看着给就是了。”
田美华早就想好了给多少，而且具体的钱数在家庭会议上也都讨论过了。只是当时打算把范家全部租下来，现在只能租楼下，不能租楼上。田美华想了想：“一个月三百块钱，先租一年，你看怎么样？”
范丽薇原打算一年收三千块钱的，没想到田美华主动加了六百块钱，高兴地说：“这个我也不懂，就按田阿姨说的办吧。”
夏大林说：“只是到时候可能要把两家打通呢。”
范丽薇想了想：“厨房可以打通。”
张来凤说：“客厅呢？客厅不打通，客人吃了饭，收钱都不好办。”
范丽薇迟疑了一下：“打通客厅？房子不会有问题吧？”
“那不会的。”夏大林说，“只是开一扇门而已，不会有问题的。”
“那好吧，那就把客厅也打通吧。”范丽薇点点头，“不过，夏叔叔，只能开扇小门。大了我怕房子会塌呢。”
夏大林说：“你放心，房子塌了，我家不也是一样的遭殃吗？”
田美华吩咐夏大林去银行拿钱，让范丽薇稍等片刻。田美华陪范丽薇聊天，张来凤在厨房里和惠香两个人忙着杂事。半个小时后，夏大林从银行取钱回来了。田美华接过钱，交给范丽薇，范丽薇认真地数了一遍，数目没有错。夏大林说：“错不了，我在银行数了三遍的。”
范丽薇一笑，把钱收好：“过两天我找人来把我爸我妈的东西搬到楼上去，你们就可以用房子了。”说完，走了。
两天后，范丽薇带着人，把一楼的东西清点了一遍，拿出几样能用的带回家去，剩下的都让人搬到楼上去了。
还有两天就是九三年的元旦，到一月二十二日，就是大年三十，该过年了。夏家拿到范家的钥匙，离过年还不到一个月。田美华让夏大林赶紧找人把两家打通。夏大林说：“眼看就过年了，干脆过完年再说吧。”
田美华瞪了夏大林一眼：“还不在年前赶紧搞完？年后一开门，就安安心心做生意了！再说，本来就赶上过年，再拖，要拖到什么时候？难道要把这一年的租金都打了水漂才好？”
夏大林说：“好好好，别啰嗦了，马上就去办。”
为了把两家打通，十里香米粉店关了三天门。夏大林准备去找团结巷的林木匠，要让他打八张长木桌。田美华说：“还找他干什么？打的桌子又笨又难看，又不便宜。杂货店里又不是没有卖的！去买新的，顺便把这几张也换了。”
夏大林说：“那边买新的也就是了，这几张还能用，就不换了吧？已经花了不少钱了。”
田美华说：“那就把凳子换了，桌子就凑合着用吧。”
夏大林领命，去杂货店买了八张贴膜板的长条桌和三十六张三条腿的圆凳。
东西备齐，已经是腊月二十四，过小年的日子。北方人腊月二十三过小年，南方人腊月二十四过小年。小年是灶王爷上天给玉皇大帝汇报一年工作成绩的日子。可是为什么南北会不同，夏大林和田美华都搞不清楚。大约是灶王爷太多，玉皇大帝忙不过来，特意把时间错开，好仔细听汇报。
十里香米粉店在两天前已经关门歇业，惠香也回家去了。吃过晚饭，一家人开始打扫范家的卫生，摆放桌凳，预备来年开张。
九点多钟的时候，忽然亲家老万哭丧着脸走进来。张来凤看见老万神色不对，就放下抹布，从范家走到自己家里，说：“万伯伯，你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老万看着张来凤，嘴唇微微动了动：“亲家、亲家母呢？”
张来凤忙喊道：“爸，妈，万伯伯来了。”
夏大林和田美华闻声走过来。老万见了夏大林，过去握住他的手，使劲地摇了摇，忽然哽咽起来：“亲家呀，这可怎么办哪？”
夏大林和田美华忙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老万难过得说不出话来：“老婆子她，她不见了！”
田美华吓一跳：“你说什么？谁不见了？”
张来凤也停下手里的活，瞪大了眼睛，看着老万。
“仕民他妈不见了！”老万眼泪流了下来。
夏大林说：“怎么会是这样？”
田美华说：“这是什么时候的事？这几天我们忙得不可开交，没顾上到你那里看看。”
“昨天一早她就出门去了，到现在也没有回来。”老万哭丧着脸说，“昨天中午还没见到人，我就觉得不对劲，就出去找人。今天又找了一天，还是没有找到。”
田美华说：“亲家，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明明知道亲家母那个情况，怎么还让她一个人出门呢？”
老万说：“她说去买点菜来，预备今天过小年，我也就没有在意。”
田美华说：“一定是走到半路想起少民了。唉，真是的！”
老万愁眉苦脸地说：“老四还没有找到，老婆子又不见了！这过的是什么日子呀！”
夏大林问：“亲家，你都到什么地方去找了？”
“菜市场、超市、火车站、汽车站，大街小巷，能去的地方我都去了。就差机场没有去。”老万说。
“亲家母不可能去机场。”田美华说。
“是呀，所以我就没有去那里。”老万说。
“去了也是白去。”夏大林说。
老万一脸的无奈：“找不到人，这可怎么办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