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街老四住的地方离第九街并不算太远,也是一条南北方向的长街,只不过这时候却热闹得紧。一溜儿买早点的铺子早早开着,吆喝声此起彼伏,肉包子的香气飘了八百里远。
前街老四的柴火铺子就在包子铺隔壁。包子铺老板有个女儿长得那叫一个肤白貌美如花似玉,但凡她往门口那么一站,包子铺的销售额瞬间飙升十个百分点,人都管她叫“包子西施”。
苏流一度坏心眼地觉得前街老四那身肥膘跟包子西施不无关系。
以往苏流去前街老四那儿取柴的时候,包子西施都会倚门站着,脸上飞起一抹绯红,欲说还休的小眼神一直看着苏流,害得苏流全身起鸡皮疙瘩。
前街老四说苏流天生一双桃花眼,这种人容易招女孩子喜欢,但很滥情,一般都会孤独终老。苏流心说你这是夸我呢还是咒我呢,嫉妒我的帅气就直说啊。
包子西施今天也是早早地在门口站着,她特意在脸上扑了些粉,让自己看上去更有气色一些。她很清楚地知道苏流不喜欢自己,但是哪怕是远远看他一眼她都觉得很欢喜。但是今天苏流一直都没有来,包子西施的手紧紧捏在一起,看上去有些发白。
就在她准备转身进屋的时候,一道有些瘦削的身影迈着两条长腿在漫天风雪里远远地跑了过来。包子西施眼睛一亮,嘴巴动了动,刚想叫住他,苏流却是看也没看她一眼,径自窜进前街老四的铺面里。包子西施有些黯然地笑了笑。
前街老四当即乐呵呵道:“你小子怎么才来?”一抬头看见苏流直喘气,眼里也有些慌张失措,心里不由得一跳,强自镇定地试探道:“怎么了?”
苏流把他的猜测原原本本地讲了出来。前街老四皱着眉头听完了之后让苏流在这帮他看店,他去酒馆里探探情况。苏流自然也不希望和九天卫有关的人照面,答应了下来。在心里祈求只是自己想得太多。
前街老四这边也是心急如焚,肥胖的身躯恨不得在雪地上跑出光速。这些年里也不是没有过别人向他示好,但他始终未娶,而老板娘也始终未嫁,两人只隔着一层窗户纸没有捅破。
当初他第一次见到老板娘的时候就有一种被宿命击中的眩晕感,那个女孩脸上还挂着血污却坚强地笑着,那笑像一束光,让他沉沦其中而不自知。虽然说一个中年抠脚胖子说这些矫情文艺的话是有些倒胃口,但只要老板娘没事,他愿意天天说给她听。
第九街依旧冷清着,连站在门边候客的小厮们都嫌冷,钻进了楼里边。前街老四一路狂奔,总算是到了酒馆。不知道为什么,撩开酒馆门帘的时候,前街老四的手一直在止不住地颤抖,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不会有什么事的本来就只是一个猜测而已,他这样安慰自己,走了进去。
酒馆里头异常寂静,前街老四甚至听到了自己如同擂鼓一样的心跳声。他小心地环视一下四周,桌子和柜台上都没有人,地面上很干净,看得出来是刚刚扫的。
前街老四低啐了声:”败家婆娘,也不知道留个人看店!“他心里依旧怀有一丝侥幸。就在他四处乱转的时候,酒馆里头通往后院的那扇门被人推开了,响起嘎吱嘎吱的难听声音。前街老四猛地朝声音响起的方向看去。
与此同时,前街老四的柴火铺里头也有人在四下打量着。苏流没空管她,他支着下巴,脑子里乱成了一团浆糊。好像今天每一件事情都很糟糕,他心烦意乱地抓了抓头发。
四下打量的那人正是包子西施,她看见前街老四一个人急匆匆地出去了,就猜到苏流留在了他店里。她心里有些恼苏流对她不闻不问,却又无可奈何,只好弄出一些动静来引起他的注意。
换作平时苏流肯定不介意和此等佳人聊聊诗词歌赋畅谈人生理想从大海扯到天际,哪怕她身上有一股挥之不去的肉包子味。但不是现在。现在苏流只想安安静静地一个人待会,希望他一会儿在床上醒来发现刚才发生的一切只是一个噩梦。
他很担心老板娘,但是他更害怕那个男人,或者说是更害怕那个男人背后的势力给他带来的九年阴影,他害怕那些在黄昏里能够安静地看着夕阳西下炊烟袅袅升起的日子不复存在,他不得不继续背负着自己家族的使命全世界逃亡。
前街老四说错了,他根本不是一头凶狠的雪狼,他只是一个懦夫。一个贪图安逸、谁都保护不了的懦夫。苏流清俊的脸上流露出一丝痛苦和挣扎,开始有些厌恶起自己来了。
苏流的目光漫无目的地游移着,看到前街老四的铺子里有一面墙上挂满了他精心收集的武器。有精致的手弩,也有锋利的弯刀,更多的是一把把或亮如秋水或朴实无华的长剑。好像每一个男孩子都格外的钟爱武器,无论他们长大了在哪里做些什么,在他们的心里都藏着一个盖世英雄的梦。
苏流想起他十一岁的时候常常做噩梦,老板娘曾经送给他一把很精巧的长剑,告诉他不要害怕,只要有坏人敢伤害他就用这把剑恶狠狠地一点也不要留情的杀了他们。苏流把那把剑放到枕头边上,感觉自己强大无比。后来记不清什么时候,那把剑就丢了,苏流冷着脸,好几天没有说话。
现在告诉他不要害怕的那个人也许正面临着巨大的危险,自己却躲在一间舒适的房子里,烤着暖烘烘的火,发着漫不经心的呆,还有漂亮的长腿妹子对着自己搔首弄姿。苏流听到自己心里有一个稚嫩的狠戾的声音暴怒道:”我不要!“那是年仅九岁的、雪狼一样骄傲的他自己。
前街老四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他紧紧瞪着那个从门里走出来的男人。那男人个儿很高,披着一件斗篷,帽子却放了下来,露出一张微微恼怒的脸。
男人看到前街老四的时候脸上飞快地闪过一丝惊讶,谑笑道:“你要喝酒吗?换一家吧。”前街老四的理智在闻到后院里传来的阵阵血腥味就消失殆尽了,他像一头熊一样带着不死不休的信念猛地扑了过去,男人轻轻松松地闪了过去,低声咒骂道:“又是一条疯狗。”
前街老四赤红着一双眼,再次猛地扑了男人。人被逼到极限的时候潜力会无限地开发出来,前街老四看似笨拙的身子出乎意料的灵敏起来。这
次男人躲闪不及,一下子被扑倒在地。硕大的拳头狂风暴雨似的砸向他的面门,男人有些吃痛的闷哼了一声,伸出一只手抓住前街老四一条胳膊,一边借力站了起来,一边一把近两百斤重的前街老四像扔一个布娃娃一样扔了出去。
前街老四被扔在一张酒桌上,酒桌受到如此巨大的冲击一下子裂开来。男人一步一步欺近前街老四,前街老四五脏六腑都叫嚣着疼痛,但他还是强行站了起来,带着怒意直视男人
。男人用手抚了抚被前街老四揍得有些肿涨的脸,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你恨我杀了里面那个肥婆?是她先杀了莫博瑞男爵的表弟,这能怨谁呢?”
前街老四呸了他一下,眼里快要烧起火来。男人道:“既然如此,你下去陪她好了。”说罢抽出背后那把巨剑,一剑劈了下去。说时迟那时快,一张椅子猛地飞了过来,正好击偏了男人的巨剑。
男人有些愕然地转过头去看,讶然道:“是你?”显然是认出了苏流就是那个为自己指路的人。
那人正是苏流。苏流手持一把长剑,眼神幽暗而专注,冷笑道:“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