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长,我会永远记住你说的这句话的,从三二三五团出来的兵,到哪里都是顶天立地的好汉,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团长,再见。”孙家树告别了团长,他走出司令部大楼,有一种如释负重的感觉。
过几天团里就要宣布退伍人员名单了,全团上下人心惶惶的,训练场上失去了往日的生气,好多连队连操都不出了,孙家树却依旧带领全排正常操课,他带领全排战士刚刚训练归来,今天正赶上“擦炮日”,所有的火炮都被搬了出来,要统一进行一次擦试上油,全连除了新兵外,老兵们可能要全部退伍了,今天也可能是最后一次擦炮了,在往日,像擦炮这样的事都是由新兵来做的,今天却刚好反了过来,老兵们包揽了擦炮的全部工作,新兵们只能站在一边看,火炮被一一分解开来,老兵们仔细地擦试着火炮的每一个零件,这些伴随了自己几年的火炮就像自己新兄弟一样,这一走,恐怕日后再也没机会见面了。
孙家树看着老兵们擦炮,一种凄凉感油然而生,他发觉少了一个人,一班长哪里去了?平时,无论是训练还是干活,他可是最积极的呀?一名新兵说,好像看见一班长向靶场方向去了。
晚霞映红了半边天,孙家树沿着柏油路一直来到靶场,这里的设施甚至一草一木他都是再熟悉不过了,靶场里的训练器械是他和战友们亲手安装的,还有那座独立楼,是他和战友们一砖一瓦垒起来的,站在靶场中央,孙家树胸中升起无限感慨。他面向家乡方向默默地说:“爹,娘,儿子辜负了你们的希望,没有当上让你们引以为豪的军官,到现在还是普通一兵,你们不会介意吧?但你们相信,儿子无论干什么,儿子永远都是最优秀的。
这时,附近传来“呜呜“的声音,像有人在哭泣,孙家树环顾了一下四周,这声音应该是从独立楼里面传出来的,他轻轻走过去,独立楼没有门窗,都是一个个方形的框子。孙家树一眼看见是一班长在哭,在孙家树眼里,李喜娃是条硬汉子,这么多年来,就从没见他掉过眼泪,今天他这是怎么了?难道是家里出事了?他先远离独立楼,然后干咳了两声,好让李喜娃有足够的时间擦眼泪,避免出现尴尬的局面,然后他才装作没事似的慢慢走近独立楼,看到李喜娃,他故作惊奇地问:“一班长,你怎么会在这里?”
李喜娃笑着说:“没事到这里转转,该退伍了,我有点舍不得,想想当兵的这几年,稀里糊涂就这样过来了,当了7年兵到头来还是啥也不啥,只恨自己当初没文化,等将来我有了儿子,我一定让他学好文化再来当兵。”
孙家树奇怪地问:“团里不是已经批准你转士官了吗?”
“唉,团里是批了,但材料刚到师里就赶上了这次裁军,一个团只有一个士官名额,我的条件并不是最硬的,我走倒是没什么,只是苦了小芳,白白等了我这么多年。如果我退伍了,小芳的父母是绝对不会让她跟我走的。其实,就是能带走小芳又能怎么样,我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在那个偏僻的小山村受苦受累。”李喜娃面带悲伤的神情说。
孙家树想起了那天团长对他说的话,一定是他把一班长的名额给顶了,他心里开始激烈斗争起来,自己是国家一等功臣,又是伤残军人,回到地方国家安排工作,而李喜娃就不一样了,他家住贫困山区,退伍后只能去放羊,这样一来,两个有情人就只能天隔一方了,事不宜迟,必须马上报告团长,他愿意退伍,把名额还给李喜娃。想到这里,他对李喜娃说:“一班长,你先别着急,听说那个的名额又空出来了,还是你的。”
“排长,你都是当干部的人了,怎么还这样幸灾乐祸?你别逗我了,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李喜娃不相信地说。
“不信,你就等着瞧。”孙家树神秘地说。
在一炮连俱乐部,全连正在召开退伍动员大会,偌大一个屋子里鸦雀无声,全连指战员都笔直地坐着,正在静静地听指导员开始作老兵退伍思想动员。
“同志们,一年一度的退伍工作开始了,与往年不同,今年将是全连退伍人员最多的一年。全连一百三十六人,有九十二名同志将光荣离开部队,离开相处几年的老战友。我十分理解每一位老兵此时此刻的心情,谁都不想离开部队,谁都不想离开亲如兄弟的战友。然而,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正是每年的老兵退伍,新兵入伍这样的新老交替,才使得我们的军队永葆青春和活力。你们把人生中最美好的的一段时光奉献给了连队,奉献给了祖国的国防事业,连队会永远记住你们,人民会永远记住你们,我代表连队党支部向你们致以最真诚的谢意,谢谢你们。”指导员行了一个军礼接着讲:“下面,由连长宣布退伍人员名单,送走了你们,我和连长也将脱下军装回地方了。”
台下一片寂静,哪怕是一根针掉在地上也能听得见,大家都把目光投向连长,明知自己就要退伍了,但都不希望连长会点到自己的名字。
连长站起来敬了一个军礼,然后开始宣布退伍人员名单:“一排退伍人员:孙家树,拿马使都……”
台下立即议论起来,压住了连长的声音,“一排长不是要提干吗?怎么会退伍呢?他可是团里竖起的典型啊!”“连一排长都退伍了,看起来是老兵都要退了。”……
李喜娃静静地站着,一排的退伍人员名单已经念完了,接下来开始宣布二排的退伍人员名单了,他还没有听到连长念他的名字,会不会漏掉了?直到最后,李喜娃也没有听到点他的名字,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太让他感到意外了,就在几天前,连长还对他说,转士官的希望不大,要他做好退伍的思想准备,实际就是明确告诉他没戏了,他今天感到自己像是在做梦,点到名字的战士都站在了前面,李喜娃慢慢被挤在了后排,他左右看了一眼,和他站在一排的全都是新兵。
退伍人员名单宣布完毕后,连长命令:“向军旗敬礼告别!”
“唰”的一声,全体退伍的老兵敬了一个庄严的军礼,他们两眼注视着军旗,眼泪慢慢流下来。
“礼毕。”大家轻轻放下手,然后默默地摘掉军衔,领花和帽微,双手捧着轻轻地放在指导员面前的桌子上,连长和指导员向大家一一敬礼,握手,兵与兵,官与兵相互抱成一团,这场面让在场的新兵们也被感染得流泪了。
孙家树双手郑重地捧着军衔领花和帽徽,恋恋不舍地看了最后一眼,然后轻轻地放在桌子上,泪水禁不住夺眶而出,连长站起来握着他的手不放,他激动地说:“孙家树同志,你为连队赢得了荣誉,连队的荣誉室将留下你闪光的一页,你崇高的人格同样也赢得了大家的尊重。我代表全连指战员向你致敬!”